“对,”桑念竹颔首。“就是负责连续杀人案的督察,所以他才会这么忙。”
“咦?”李亚梅忽地困惑的眨了眨眼。“不对吧!我见过那位督察在报纸上的照片,好像……好像是个红胡子嘛!”
“对,就是他。”桑念竹拉开旅行袋拉链,一样样拿出里面的日用品。
李亚梅不解地瞪住她半晌。
“喂!小念念,你是中国人没错吧?”
“我妈妈是中国人,”桑念竹漫不经心地回道,一边把衣服全掏出来扔进洗衣篮里。“我父亲是英国人。”
“-?!英国裔的英国人?”
“对啊!所以我祖父祖母才不让我跟父亲姓,因为他们非常轻视有色人种,而我大妈之所以痛恨我,是因为我是父亲最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我哥哥则是纯粹的傲慢。”
闻言,李亚梅不由得傻了好半天,而后砰然跌坐到chuáng上。
“原来你是英国人啊!”
“可是我长得跟我妈妈一模一样。”
“所以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你不是东方人。”李亚梅嘟囔。
桑念竹纳罕地瞟她一眼。“那有差吗?”
“是没差啦!不过……”李亚梅似乎仍有些困惑地盯著桑念竹不住上下打量。“啊,对喔!难怪你的皮肤比东方人白。”
桑念竹笑了。“我是比我妈妈白。”
“而且你的眼睛也有点绿绿的。”
桑念竹骤然失笑。“胡说,我父亲的眼睛是银蓝色的。”
“咦?是吗?”李亚梅耸耸肩,再好奇地问:“那请问你家究竟是什么样的贵族家庭,为什么那么-?”
“其实我家也不真是什么名门世家,或者拥有什么高贵血统,而是……”桑念竹想了一下。“有些人就是喜欢把别人踩在脚底下来抬高自己的身分,但事实上,他们与其他人并没什么不同,这样说你懂吗?”
李亚梅哈哈一笑。“我懂,我懂,我老爸就是那样!”
取出袋底的最后一样物品后,桑念竹随即将空旅行袋放到地上,然后在李亚梅身旁坐下。
“老实说,如果不是他们那样看不起妈妈,我也不会刻意选读法律系,”她习惯xing地轻轻叹息。“其实我自己都很难想像自己成为大律师的模样,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出现那种qíng景吧!”
毫无预警地,李亚梅突然往她头上K了一记。
“啊!”桑念竹苦著脸拚命揉脑袋。“gān嘛呀,好痛耶!”
“谁叫你这么没志气!”李亚梅怒道。“路是人走出来的,前途是自己闯出来的,只要你有心去做,什么事做不成功?”
小嘴不由得委屈地噘高了,“但是……但是这世上就是有些事无论如何努力也办不到的嘛!”桑念竹嗫嚅道。
“你还说!”
拳头一举,李亚梅又想K过去,桑念竹一见赶紧láng狈地跳开。
“可是……可是人家又没说错……”
“你又说!”咧出一副白雪公主后母的凶狠表qíng,拳头不握了,十指尖尖朝桑念竹伸过去,李亚梅嘿嘿冷笑著。“看我怎么整你!”
“咦?啊,不要……救命啊!”
桑念竹又笑又尖叫著在房里到处乱窜,李亚梅挥舞著十指在后头威胁要呵她痒呵到她自己脱光衣服,绕了十几圈,chuáng下跳到chuáng上,chuáng上又跳到chuáng下,再跳就要跳到窗外去了,想想实在不安全,桑念竹连忙拉开门仓皇逃出去。
“救命啊!不要啦……”
在楼上走廊绕来绕去又逃了半天,桑念竹怎么逃都逃不开,只好继续往楼下亡命天涯,谁知才跑到楼梯一半,桑念竹却突然一个紧急煞车停住脚,李亚梅险些一头将她撞下楼去。
“你gān什……咦?”
侧对楼梯的公寓大门是打开的,住在一楼的阿文半转身好像正准备上楼叫人,而站在门外的女人正是那个说等了于培勋好久,又说要住到他家去“照顾”他的女人。
太可恶了,居然找上门来了!
李亚梅即刻想冲下去对那女人吐槽一下,没想到那女人却先行亮出警徽证件。
“我是苏格兰警场阿曼达督察,”仰望著楼梯上的桑念竹,阿曼达肃然道。“桑小姐,麻烦你立刻和我走一趟好吗?至于什么事,途中我会告诉你……”
小手不由自主地揪紧了李亚梅的外套衣袖,桑念竹双眸紧盯住电梯内不停变换的楼层数字,紧抿的唇办微微颤抖著,刺鼻的药水味呛得她想吐,耳里仍不断传来阿曼达的解释。
“……总之,他是为了你的安全不得不暂时避开你,也是为了你的安全不得不赶你走。只是我实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甩开保护他的警方人员,让自己陷于危险之中……”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于培勋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对她那么温柔,对她那么体贴,又是那样的疼爱她,是那样的宠溺她,这样的男人,她不信他是虚qíng假意,也不信他是在作戏,更因为他告诉过她,要她无论如何一定要相信他,所以她相信他,纵使千万人说他不可信,她依然深信他不疑。
她就知道她没有错!
“没想到大厨师还挺有种的嘛!”李亚梅喃喃道。“那他现在qíng况如何?”
阿曼达陈沉默了下。“昏迷不醒。”
桑念竹瑟缩了一下,李亚梅连忙拥紧她给予安慰。
“那医生又怎么说?”
这回,阿曼达沉默得更久一些。
“他的主治大夫说,只要他一天不醒来,醒来的机率就越低,即使醒来了,也难保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后遗症?什么后遗症?”
“譬如失忆、智力减退、行动迟钝,或者个xing转变之类种种的症状。”
“那他醒来的机率到底有多少?”
“……不知道。”
紧随著阿曼达的最后一个回答,电梯门开了,阿曼达率先走出去,李亚梅牵著桑念竹跟在后面。
“哦!对了,培迪他父亲也来了。”
但是病房内却只见到特别护士。
“于先生呢?”阿曼达问。
“他回饭店洗澡换衣服了。”
“哦!那……”
阿曼达想对桑念竹解释什么,但一见桑念竹的表qíng,便明白此时此刻的桑念竹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于是悄然退后一步与李亚梅并肩站在一旁,看著桑念竹纤纤婷立于病chuáng边,目光急切地流连在支离破碎的病人身上来回,似yù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以便证实她并不是在作梦,以往总是雾蒙蒙的瞳眸不曾如此清亮有神,不知是因泪水的湿润,抑或是灯光的反she。
良久良久后,她终于信了自己的眼睛,信了自己的瞳孔所摄入的影像是真实形体而非虚幻泡影。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扶起于培勋毫无知觉的手贴在脸颊上,满足地叹息。
“勋,勋,真的是你,果然是你,确实是你,太好了,妈妈说的果然没错,痛苦之后的确是甜蜜,千百倍于痛苦的甜蜜,能再见到你,我满足了,我确确实实地满足了,即使要再承受更大的痛苦,我也无怨无悔……”
温柔的低语是心之倾诉,深qíng的呢喃是恋人的誓言,喜悦中包容幽怨,幽怨里饱含顽固,顽固执著的是一份一生只有一回的挚爱。
“……勋,勋,我要告诉你喔!我一直是相信你的,即使你赶我走,即使他们说你抛下我回台湾了,也不管亚梅怎么骂我,无论任何人如何苦劝,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真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我只是相信你,等待你……”
听她对于培勋付出那种毫无道理的信任,阿曼达不禁想到自己对齐斯特的不信任,不由得惭愧不已。
“我想……”李亚梅更是感叹地低语。“即使他真的忘记一切,即使他真的变成一个大白痴,即使他变成残废,即使他的脾气比酷斯拉更火爆,甚至变成一个超炫的外星人,我相信她也不会在意吧!”
阿曼达深有同感地拚命颔首,连特别护士也忍不住跟著点头。
“……勋,我们去看了划船比赛,但没有你在,我觉得一点都不有趣;我们还去了湖区,那儿真的好美好美,勋,等你好了,带我去好吗?几本书,一壶大吉岭,只有你能够与我分享那份宁静的美,只有你……”
当你一觉醒来,甫一张眼便发现思念许久的那张熟悉的脸正在对你吟吟笑,你会如何呢?
“勋!”
桑念竹欢喜地惊呼,并立刻挺直身,然而就在她刚坐正的那一刹那,便察觉到不对了。
那个是“勋”,那前一刻还垫在她脸颊下当ròu枕,让她睡了一个好觉的那只手又是谁的?而且……
勋有那么成熟吗?
还戴眼镜!
“很抱歉,”于司谶缓缓起身,依然挂著温和的笑来到chuáng边,修长的手慈爱地抚上于培勋的前额。“我不是你的勋,我是他父亲。”
当然,桑念竹早就猜到了,也因而尴尬不已。
“对……对不起,我……我……”
“不用在意,我知道他很像我,偶尔是会有人认错。”于司谶收回手,扶了一下眼镜,望住她。“你是桑小姐吧?”
赧著双颊,桑念竹颔首。“请叫我念竹,伯父。”
“好,那么,念竹,”于司谶笑得亲切。“先去洗把脸,然后陪伯父去吃晚餐好吗?”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说不好,现在的她只想守在于培勋身边,就算会饿死也没关系。但是……
眷恋不舍的目光在于培勋脸上停留片刻后,桑念竹才温驯地点了点头。
“好的,伯父。”
如此娴静乖巧又有气质的女孩,难怪儿子会那样迷恋她,认定了非她不娶,可惜即便是如此,儿于却依然未能百分之百肯定她就是他未来的伴侣,就因为六岁那年他所“见”到的那一幕老是在他心中作祟,否则……
于司谶凝住儿子昏睡的脸容,又想笑了。
这个笨儿子,如果他能够丢弃一切意识上的包袱,纯粹凭借感qíng去百分之两百认定桑念竹无论如何非得是他的妻子不可,他老早就能“看”到真正的事实了!
匆匆上完三堂课,胡乱收好笔记书本,桑念竹拎起包包便冲出教室,飞奔向宿舍公寓,把她的亲密搭档都给丢在后头了。
“喂喂喂!你这么急gān嘛呀?”李亚梅赶紧三两大步追上。
“下午没课了,我要赶回去洗澡换衣服,再到医院去。”
“拜托,你晚点去会死吗?”
“你呀!真是……”
算了,总算她还是有来上课,听说若非于培勋的父亲予以“劝告”,她压根儿没想到自己还有课不能不上,二年级就快结束了说!
“你这样天天去等他醒来,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根本醒不过来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