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来添接着又没jīng打采地说:“我从来没想过要搬家。”
“爸,承早这件事,同搬家没有关系。”
麦来添抬起头,“承欢,那你去劝他回来。”
承欢站起来,“我尽管试试。”
家里所有难事,例必落在承欢身上。
她回家部署了一下,考虑了好几种策略。
投鼠忌器,打老鼠,怕伤到玉瓶儿,别人的女儿当然是老鼠,自家的兄弟必定是玉瓶,毋需商榷。
她先拨电话去找承早,得知他在上课,于中午时分赶到大学堂。
承早自课室出来,看到姐姐,已知是怎么一回事,他素来尊重承欢,一声不响与她到附近冰室喝茶。
承欢二话不说,先塞一叠钞票给他。
承早讪讪地收入口袋。
“父母都怪我呢。”
承早意外,“怎么怪到你头上。”
“这就叫作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承早不语。
“承早,先回家,其余慢慢讲。”
承早十分为难,“母亲的意思是,一举一动都得听她调排,从头管到脚,我实在吃不消。”
“我自然会跟她说,叫她给你自由度。”
“在夹fèng中总可以透到空气苟延残喘,算了,我qíng愿在外làngdàng。”
“那么,我替你找地方住。”
“那该是多大的花费。”
“我的兄弟,怎么好寄人篱下。”
承早一直搔着头皮。
“带我去看看你目前住的地方。”
承早只是摆手。
“怕什么,是姐姐。”
女主人不在家,承欢要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她叫汤丽玫,主持的时装店,就叫丽玫女服。
公寓狭窄,客人进门的时候,一个两岁大的胖小孩正在哭,脸上脏脏地糊着食物。
同屋还有一位老太太,是汤女士的母亲,见到承早,板起脸,砰一声关上房门,躲着不出来。
承欢微笑道:“这并不是二人世界。”
承早不出声。
承欢已觉得已经看够,轻轻说:“承早,男人也有名誉。”
承早已有懊恼的神色。
“不过,幸亏是男人,回头也没人会说什么。”
那小孩不肯进卫生间,被带他的保姆斥骂。
“我们走吧。”
“我收拾一下。”
承欢连忙拉住弟弟,“几件线衫,算了吧。”
承早轻轻放下门匙。
承欢如释重负,拉起承早就走。
在狭小电梯里,承欢说:“在这个阶段,你帮不f她,她亦帮不了你。”
承早不出声。
“感qíng是感qíng,生活归生活。”承欢声音益发轻柔,“承早,读完书,找到工作,再来找她。”
承早的头越垂越低。
承欢拨弄弟弟的头发,“你头脑一向不糊涂,可见这次是真的恋爱了。
承早泪盈于睫,由此可知世上尚有姐姐了解他。
说实话,承欢心中其实也当承早中邪,不过她是聪明人,知道这件事只能哄,不能骂,故一味放软来做,果然生效。
承早低声说:“我带你去看她。”
丽玫女服店就在附近一间大厦,步行十分钟便到,承欢视这一区为九反之地,很少来到,此刻小心翼翼抓紧手袋,神色慎重,只是承早没留意到。
小店开在二楼,店里有客人,年轻的老板娘正在忙着招呼。
承欢一看,心中有数。
的确长得出色,高大硕健一身白皮肤。三围分明,笑脸迎人,丽玫二字,受之无愧。
而且看上去,年纪只比承早大三两岁。
她一边构饭盒子里食物送进嘴里,一边没声价称赞客人把衣服穿得好看。
承欢轻轻说:“真不容易,已经够辛苦,你也不要再增加她的负担了。”
“妈不准我见她。”
“这个包在我身上,你先到我处住,同妈讲妥条件才搬回家中。”
承早松一口气。
那汤丽玫一抬头,看到承早,打心中笑出来,可是随即看到有一女生与承早形容亲热,又马上一愣,脸上又惊又疑。
承欢在心中轻轻说:真苦,堕入魔障了。
承早走过去,低声说了几句,汤丽玫又恢复笑容。
承早讲到要跟姐姐回去,她又觉失望。
七qíng六yù竞叫一个huáng毛小子牵着走,承欢不禁摇头叹息。
客人走了,汤丽玫斟出茶来。
店里七彩缤纷都是那种只能穿一季的女服。
汤丽玫颔首,“承早你先到姐姐处也是正确做法。”
承欢连忙说:“多谢你开导他。”
汤丽玫摊摊手,泪盈于睫,“离一次婚,生一个孩子,伯母就当我是妖jīng了。”
承欢立刻欠身,“她是老式人,思想有淤塞。”
汤丽玫轻轻说:“人难保没有做错一次半次的时候。”
承欢马上说:“离婚不是错误,离婚只是不幸。”
汤丽玫讶异了,“你这话真公道。”
承早说:“我一早说姐姐会同qíng我们。”
承欢保证:“承早在我处有绝对自由,你可以放心。”
汤丽玫忙不迭点头。
承欢想起来,“你要换一个保姆,现在这个不好,孩子不清洁,她还喜欢骂他。
语气诚恳关怀,汤丽玫一听,鼻子更酸,落下泪来。
承欢把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
然后,她到店外去等弟弟。
这种不幸也似乎是自招的,离婚后仍然不用心处理感qíng,居然会看中麦承早这种小男孩。
承欢深深叹息。
不到一刻,承早就出来了。
他问姐姐:“我睡你家客厅?”
承欢看他一眼,“厨房浴室都不够大。”
“看,我天生是睡客厅的命。”
在汤家,想必也寄宿在沙发上。
承欢不语。
把弟弟安顿好,她已觉得筋疲力尽。
承早说:“那孩子最可怜,至今尚会问爸爸在哪里。”
承欢问:“该怎么办呢,又不能不离婚。”
承早说:“我们应当感激父母吧。”
“你到今日才发觉。”
“姐,所以你感恩图报。”
承欢感喟,“婚姻这制度与爱qíng无关,不过它的确是组织家庭抚养孩子最佳保障。”
父母之间相信早已无爱qíng存在,可是为着承欢与承早,苦苦支撑。
也许他们品xing较为愚鲁,可能环境并不允许他们做非分之想,无论如何,姐弟俩得以在完整家庭内长大。新衣服不多,可是总有gān净的替换,饭菜不算丰富,但餐餐吃饱。
成年之后,知道父母彼时做到那样,已属不易。
“不要叫父母伤心”是承欢的座右铭。
失望难免,可是不要伤心。
那压力自然沉重,尤其是在母亲过了五十岁之后,一点小事都坚持伤心不已。
承欢来回那样跑,毛咏欣取笑她:“鲁仲连不好做。”
承欢诧异,“你还晓得鲁某人这个典故,真不容易。”
“是呀,”毛毛感喟,“还有负荆请罪,孔融让梨,守株待兔,卧冰求鲤……统统在儿童乐园读到。”
“那真是一本儿童读物。”
承欢回到家去邀功,可是麦太太不领qíng,她红肿着眼睛说:“待我死了,承早大可与那女子结婚。”
承欢亦不悦,“承早现住我家,还有,他并不打算在近期内结婚,第三,那女子勤奋工作,不是坏人。”
麦太太气忿,“别人的女儿都会站在母亲这边。”
“也许,别人的母亲比较讲理?”
麦来添cha嘴,“承欢,承早一个人气你母亲已经足够,你不必火上烹油。”
承欢叹气,“我是一片好心。”
想居功?做梦,仍有好几条罪名等着这个女儿。
事后承欢同毛咏欣说:“我自以为会感动天,谁知被打成忤逆儿。”
毛咏欣看她一眼,“你我受过大学教育,年纪在三十岁以下,有一份职业,这样的女xing,已立于必败之地,在父母家,在办公室,在男伴之前,都需忍完再忍,忍无可忍,重新再忍。”
承欢问:“没有例外?”
“咄,谁叫你知书识礼,许多事不可做,许多事不屑做,又有许多事做不出。”
承欢首好友接上去:“既不能解释,又不能抱怨。”
“那,岂非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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