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台看一看穿着珠灰色丝旗袍的huáng仲苓,觉得柔琳还有一个优点,她没有别人那样高不可攀,桑琳是那种“喂替我削个梨子”的女伴。
女店员给客人看了证书,“三卡零六分的钻石,G色,极好切割,价钱折实了是……”
李育台写了支票。
把丝绒盒子小心翼翼的藏在怀中。
与雅正订婚时也买了戒子,那一枚收在保险箱中,将来由纪元承继。
他本想一贯约桑琳到家中晚饭。
后来想一想,女孩子有权要求比较làng漫的qíng调,不能在家吃完两菜一汤一边看电视新闻一边接受他的戒指,他于是动脑筋找有利场合。
要待这时才发觉思路生锈。
朋友之间都讲坦诚,育台决定做回他自己。
他去接桑琳放学,待她上了车,闲闲地说:“你可愿周末陪我去巴黎?”
桑琳一怔,“时间那么紧凑,是什么要紧的事?”
“只是去逛逛,吸收làng漫气息。”
“巴黎làng漫?”桑琳嗤一声笑出来,“六十年代早期或许。”
育台看着她,因上次车祸桑琳左额角上fèng过针,事后留下两个小小瘢痕,本来可请教整形医生摆平,可是桑琳一直没抽空处理,以致现在笑起来,都像是皱着眉头,别有一番韵味。
育台问:“那,有什么好地方最适合提出人生最重要的问题?”
桑琳笑一笑,“今夜星光灿烂,随便把车子停在马路上,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育台放下心头一块大石,他把车子转过露天停车场,打开天窗,说亮话,自西装内袋取出小小丝绒盒子,“桑琳,请你戴上这只戒子,成为我的未婚妻。”
桑琳看到戒子,有点讶异,“这真是一只漂亮的指环,请恕我试戴。”
她把它套在左手无名指上看一看,“哗,美极了,尺寸大了一点,不过不要紧,可以在指环后沾些蓝胶。”
育台笑,“你愿意接受?”
“这许是我一生惟一看到这么大钻石的机会,我不会脱掉它。”
育台被她逗得笑出来,“谢谢你。”
桑琳放下手来,“我们不会那么快结婚吧?”
育台不语。
“你想清楚了?”
育台回答:“我不是糊涂人。”
桑琳笑,“等我自建筑系出来,还需整整七年。”
“我们不必等什么,时机成熟,就可以结婚,途中你如觉得不高兴,那么,大家再做商量。”
桑琳侧着头,“这么文明?”
育台也同意,“会不会好像欠缺了什么?”
桑琳笑答:“生活永远给我们这种感觉,有几个人会觉得他的快乐十分完整。”
“你不介意?”
“细节耳,只要那个人是你,其他不重要。”
育台非常非常的高兴,能够成功地把戒子送出去,夫复何求。
他一直没有宣扬这件事,但是他通知了育源夫妇。
育源第一个反应是:“你们同居了?”
“狗口长不出象牙。”
“我劝你提出同居,拴住郭桑琳,生米已煮成熟饭,她不得不跟你一辈子。”
育台啼笑皆非,“我何需施这种卑鄙手段。”
“兄台,你已年老色衰,今非昔比,万事小心点好。”
“不,我们之间没有诡诈。”
“还那么骄傲?”
育台笑笑。
“天气暖和了。”
“十分cháo湿。”
雅正最怕这种天气,急急把摄影机关进一只只防cháo盒子。
那时纪元小,看见箱子,总想设法打开,取出摄影机,扭动镜头,按下快门。
佣人老劝:“太太,不怕弄坏?”
“呵不怕不怕,十分结实。”是雅正的答案。
育台这一辈子无法忘记,相信人人都会明白。
复活节假期,他去探访纪元。
到之后二天,接到桑琳的电话。
她说:“我在喜来登酒店。”
“你怎么来了?”
桑琳有点不好意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育合深受感动,自觉老皮老ròu,无以为报。
拿着电话半晌做不了声,大抵上dàng气回肠,也就是这样了。
晚上他带着纪元与桑琳吃日本菜。
纪元悄悄的说:“从某些角度看,桑琳很像妈妈。”
育台意外了,这两年来认识不少异xing,他满以为桑琳是最不像雅正的一个。
他问纪元:“你觉得像?我不认为。”
后来育源说:“不是形像,是气质像,桑琳像雅正一样,对你毫无要求,让你做回自己,光是这一点已经够像。”
但那个时候,有台还说:“妈妈是长眼睛,桑琳圆眼,妈妈薄嘴唇,桑琳肿嘴,有什么像。”
纪元仍然说:“不知何处总是像。”
桑琳并无特别讨好纪元,故磊落地问:“在说我吗?”
纪元说:“没有。”
育台吃一惊,这孩子,为什么否认?且赖得一gān二净,如此流利,这是长大成人的先兆吗?
只见桑琳笑笑,不与纪元计较。
育台感喟,真是,除出亲生父亲,谁会教训孩子,心里忽然希望育源会对纪元严谨点。
谁知育源亦犹疑,“我觉得纪元没有大缺点,况且,教他们也得留个余地,不好伤了和气。”
当下育台说:“我们先送纪元回去。”
纪元与父亲絮絮说着学校里的琐事,某同学穿了双耳孔戴两副耳环上学,某同学的要好男朋友比她高一个头等等。
育台一边微笑一边听,纪元言行不太像神童,不过不要紧,他也不是天才,彼此彼此,做人只要健康快乐就好。
聪明会不会误一生是个疑问,不过他不介意纪元略为平凡,他喜欢憨孩子。
纪元一声再见便下了车。
育台在她身后喊:“明天你放学——”
她没听见,她已奔进屋内。
育源朝他们招手。
育台喃喃说:“一不亲手带,感qíng即生疏。”
原本不发一言的桑琳忽然说:“你想把纪元接回身边?”
育合点头,“至少下班可以相见。”
桑琳颔首,“要征询她的意见。”
“太尊重孩子的意愿了,从前,孩子惟一权利是拉着大人衣角走。”
“可是,我们总希望一代一代进步。”
第二天,育台在校门接到纪元,问纪元:“你可愿跟爸爸回家生活?”
纪元一听,哭了,“爸爸,爸爸,我以为你再也不要我。”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父女当下紧紧拥抱,她以为他不要她,他又以为她不要他,原来是……
算一算,父女分别已有半年。
待qíng绪平复,纪元说:“我已习惯姑姑家生活。”
“我以为你想回家!”
“想是想,可是姑丈姑姑是真的爱我,他们绝少应酬,即使有,其中一人必定留在家与我做伴,我觉得他们对我好到极点,纵使回到家中,也不可能有同等待遇。”
李育合不语。
纪元试探地问:“你与桑琳,是常常外出的吧?”
李育台点点头。
“等我大点再回家住。”
“多大?”
“十二,十三。”
“那时,家对你就更加陌生,不如暑假返来往一段时期。”
“可是暑假正是姑姑家最热闹最多节目的时候,为了我,姑丈正在后园加建游泳池。”
育台很庆幸女儿找到归宿。
小纪元最后说:“我真希望吴瑶瑶可以见到我现在这么快活!”
李育台吃一惊,“你到现在还恨她?”
恨往往比爱来得更有力量更长久。
小纪元咬牙切齿地说:“我永远不会忘记她,若不是她,我不会被bī离开明辉小学,不会远赴重洋,不会到外国读书。”
李育台给女儿接上去:“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快活。”
纪元一怔,半晌才说:“这倒是真的。”
“所以,你要感激吴瑶瑶,她是你的恩人。”
纪元从来没想过可以用这一个角度看这件事,顿时破涕为笑。
“只不过因为吴瑶瑶长得漂亮——”
纪元答:“我已经忘记她的面孔。”
“你说她长得像冼娜。”
“冼娜正在箍牙,难看极了,她不敢笑。”
“那么,吴瑶瑶到底是否美女呢?”
纪元想一想,“谁晓得!”这个结终于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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