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悦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因那碗里盛的东西,绝非是一个正常人应该吃的。
那已发霉的饭和腐烂的菜叶传出的味道,让人简直要将昨天吃下去的东西一下子全吐出来。
可是唐漠吃的很认真,唐悦以前见过他吃饭,那种矜持冷淡的模样与如今简直判若两人。更何况当年唐家堡是什么样的排场讲究,到了今天竟已天翻地覆。
唐漠坐在台阶上,正将一块腐烂的白菜叶吃下去。唐悦几步便走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道,断然道:“大哥!不要再吃了!”
唐漠抬起头看向唐悦,那冷冷的眼神,就像是看着天底下最痛恨的敌人。
唐悦吃了一惊,原本拉住他手腕的手也不由得松开了。很多年前,她曾经见过这样的眼神,但那不过是一条路边的野狗在嘴边的骨头被别人踢开的时候,露出的一种极度凶狠的神qíng。
她永远也无法将高傲冷淡的唐漠,与丧家之犬联系在一起。
她忍不住质问道:“难道拜月教已穷到只能供这样的东西给人吃?”
柳三月冷笑道:“拜月教给客人的美食当然不是如此,可惜你大哥不是客人,他不过是圣主身边的一条狗。”
看到唐悦眼里露出痛苦的神qíng,柳三月反而表现得很高兴,他慢慢道:“你现在知道你大哥在哪里,但即便你求他,他也不会跟你走的。”
唐悦冷冷地道:“你们简直不是人。”柳三月大笑道:“看看你大哥和我,谁更像是个人。”唐悦低声道:“我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柳三月眼睛里露出了警戒怀疑的神色,道:“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你大哥身上的咒术,拜月教中有能耐解除的除了圣主外再没有旁人了。”
唐悦虽然还一动不动地看着唐漠,但她的神qíng却已平静下来。
柳三月忽勾起了嘴角,道:“谁也想不到,当年名声赫赫的唐大公子,竟成了这副模样。”
唐悦不再言语,她慢慢蹲下了身子,坐在唐漠的身边。柳三月吃惊地看着她伸手帮唐漠理了理头发,道:“你现在也见到你大哥了,还要如何?”
唐悦道:“我只想……只想能每天过来看看他。”
唐漠低下头,对他们之间的对话充耳不闻。
柳三月似乎没想到唐悦说出这样的话,这在倔qiáng冷漠的唐悦来说,简直已算得上低声下气了。
想起关于这对兄妹之间的传闻,他心中一动,口中却冷冷地道:“拜月教的废堂并不是你随便就能来的地方。”
拜月教废堂,住着的人都是心神受控的江湖人士,他们之中甚至有许多成名已久的武林名宿。然而这些原本在江湖中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却已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们此刻都无声地做着自己的事,神qíng呆板僵硬,甚至对外界的一切刺激毫无反应,除了那一双双还不时眨动着的眼睛之外,他们简直已跟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无异,唯一能让他们动容的,只剩下施咒者的命令。
唐悦走的时候,最后看了一眼这个院子,看了一眼唐漠,对方却连头也没有抬起来过。
她并未跟着柳三月回去,只因她心中的痛苦实在已无法压抑。
她已哭不出来,她的眼泪在唐家堡一夕覆灭之时便已流gān,但她从来没有这样无措过。
冬日里的寒风将她一头的发丝chuī得蓬乱,但她却毫不在意,只一直漫无目的地走。她明知这拜月教中到处是陷阱,到处是眼线,却也不在乎,只因她实在也没什么好失去的。她突然明白轩辕迟迟为什么要将她带到这里来,不过是为了让她活下去,并且折磨她。
有什么比这样毫无办法的活着更能折磨一个人的好法子?
唐悦暗问自己:“我能怎么办?”
“当我遇到痛苦难过的时候,总是会有大哥来帮助我,可现在他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却只能束手无策,甚至不敢拼死一搏!”
“我一直只为了自己伤心,所以就拼命地逃开唐家堡,但到头来甚至连大哥最需要我的时候,都不在他的身边。”
“就算现在保住了大哥的xing命,但他若是神志清醒,难道宁愿自己这样行尸走ròu般地活着么?我空有一身武功,却没有可以帮助他的智慧,这武功又有什么用?”
唐悦翻来覆去,反反复复地想着,直到头顶疼痛无比,甚至隐隐有麻痹之感。
突然就撞上了一个人。
她正想避过,却被这个男人一把抓住了手臂,她冷冷道:“苏梦枕,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苏梦枕沉声道:“你身上的伤,哪里来的?”
唐悦抽回手,用袖子将手臂上累累的伤痕遮好,才道:“与你无关。”
人生奇妙
苏梦枕面色如常地道:“到底是谁?”
唐悦冷冷道:“副教主说哪里话,我变成如此模样,不都是拜你所赐么。”
苏梦枕竟微笑道:“你认为这一切都是我的缘故?”
唐悦道:“副教主贵人事忙,难道忘记唐家堡是如何消失的?。”
苏梦枕道:“你不必一口一个副教主,我实在不敢当。虽然我暂代教主职务,但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唐家堡便是真的要败落,也还轮不到我来下命令。”
唐悦的瞳孔紧缩了一下,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真正要唐家堡消失的,是拜月教主?”
苏梦枕道:“我劝你不要这样想!识时务者为俊杰,唐堡主一世英雄,到老却看不太开,这世界不会对不识时务的人太客气的。”
唐悦道:“那我大哥呢,他总不会对贵教有这样大的威胁,值得你们将他变成废人?你来唐家堡,他是如何对待你,可你现在又是如何回报他的?”
苏梦枕道:“照你这样说,唐公子拿苏某当朋友看待,我应当受宠若惊,感激得痛哭流涕?”
唐悦咬牙道:“纵然你们说不上知心朋友,却也没有深仇大恨,为何要这样折磨他?
苏梦枕笑道:“既然你都说了我与令兄是朋友,朋友便有帮他分担痛苦的义务。与其让他深陷仇恨不能自拔,还不如让他像现在这样毫无感觉。”
唐悦道:“这么说让一个正常人变成行尸走ròu,难道我们还要反过来感激你?”
苏梦枕却道:“那倒不一定,我做什么事qíng都不要别人感激。”
唐悦面上已覆上一层寒霜,道:“好!副教主果然够冷血。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
苏梦枕道:“这……我可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唐悦道:“我最后悔的就是,早该相信自己的直觉,一刀杀了你。”
苏梦枕大笑道:“早知如此,苏某便卖你一些后悔药了。”
唐悦道:“可惜这世上本就没有后悔药,我又技不如人,可是副教主不要忘了,总有一天,我会摘下你的脑袋。”
苏梦枕凝目笑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苏某并未觉得活着有多快活,你若是有这种本事,苏某的脑袋,随时欢迎你来取。”
唐悦冷笑,已抬步要走,将要与苏梦枕错身而过之时,苏梦枕却又道:“不过,唐悦,我倒是希望能够听一句真心的话,你是真的想过要杀我吗?”
唐悦止住身形,顿了一顿才道:“不,如果可能,我不想杀任何人。”
苏梦枕“哦”了一声道:“可倾城刀上已染了血。”
唐悦道:“副教主剑下的亡魂,敢说比倾城少?”
苏梦枕道:“我与你不同,根本不会在乎多死几个人的。”
唐悦漠然,终是不发一言。苏梦枕却又回到原先的话题道:“你手臂上的伤口,真是柳堂主所为?”
唐悦道:“你看见了么?”
苏梦枕道:“我只想知道是不是柳堂主所为。”
唐悦道:“是又如何,看到他这样折磨我,你不是应该更称心如意?”
苏梦枕叹了口气,道:“我如今才知道自己在你心中坏到了这种地步。难道看你被折磨成这个样子,我就该感到高兴么?”
唐悦道:“自然,副教主的欢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看到的不过是我的手臂,我身上也还有许多,要看看么?”
唐悦冷笑着,竟真的褪下衣服,露出胸口的一些肌肤来。只见她露出来的地方,布满一道道青紫的伤痕。初看的时候简直令人不敢置信,那雪玉一般的肌肤,星星点点到处都是刻意留下的痕迹。有些像是尖利的牙齿咬的,有些又仿佛是尖锐的刀锋留下,甚至还有烛台烙下的印记。这些伤口并不陈旧,一道道都殷红的令人感到触目惊心!这些或青或紫的伤口隐约顺着衣服延伸下去,可见苏梦枕瞧不见的地方,只怕更加严重。
52书库推荐浏览: 秦筝 古代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