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也有些道理。”明月淡淡一笑,声音里带着一点软软的江南口音,“王妃,我看还是派稳妥的人将这事告知摄政王吧,见不见,由王爷自己决定。这是国事,我们自然不能做主,隐瞒不报总是不妥,将事qíng始末原封原样地告诉王爷,由他处置,我觉得这是最妥当的办法。”
安王妃立刻点头,“好,就依公主。”
既有公主发话,自是由她来担下这个责任,安王妃的心便定了,立刻吩咐下去,“秋藻,去找陆大人,让他马上去请摄政王殿下过来,就说公主有急事。”
秋藻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赵妈妈更不高兴,觉得安王妃借着公主的名义去请王爷,实在是坏公主名声的事。若是在糙原上,未婚夫妻天天见面都是常事,算不得什么,可是在燕国,哪有定了亲的姑娘发话找未婚夫来见面的?真是岂有此理。
她在那儿生闷气,脸上就有些带出来。明月知道赵妈妈在担心什么,便转头对她笑了笑。其实对于公主来说,不严格遵守大燕规矩是一件好事,家乡天高地阔,她可纵横驰骋,现在却要关进后宅,从此坐井观天,若是别人还没啰嗦自己就忙不迭地跳进那些规矩里去拘束着,那才是傻子。
既然派人去请勇毅亲王了,安王妃也就不耐烦再让楚灿华留在面前打眼,于是让大丫鬟chūn蒲送她去厢房等着,再派两个婆子在门口看着,不准她出来走动,更不许人进去和她说话。
等到chūn蒲带着楚灿华离开,秋藻才过来禀报,“娘娘,那个袁妈妈带到了。她不是王府里的家生子,是小时候买进来的丫头,长大后配给了府里的小厮,不过丈夫因病早逝,她也没有子女,现在府中做粗使婆子。”
“嗯。”安王妃微微点头,“叫她进来。”
袁妈妈大约四十多岁,相貌普通,个子不高,一脸沧桑。估计是因为没有出众的外表,她小时候是三等丫鬟,出嫁后在浣洗房做媳妇子,丧夫后被排挤去当粗使婆子,始终在王府做着低等的活儿,不过她的衣服虽旧,却浆洗得gāngān净净,没戴什么饰物,头发却梳得齐齐整整,显然是个很有规矩的人。她低着头,跟着秋藻走进来,在屋子中间跪下,恭敬地说:“奴婢给王妃娘娘请安,给公主殿下请安。”
“起来吧。”安王妃并没有疾言厉色,反而很是和蔼可亲,“你跟楚小姐是怎么认识的?”
“回王妃的话。”袁妈妈的口齿很清楚,“奴婢幼时住在江南,父亲中过秀才,因家境贫寒,后辍学经商,却因不善经营,为人所骗,不但倾家dàng产,还被人打伤。那时候楚家的太太出外上香,看到奴婢的父亲倒在路旁,便好心地让下人救起,送回家中,还出钱请医送药,救回奴婢爹爹的xing命。楚太太是有名的善心人,怜老惜贫,修桥铺路,我们那儿人人称颂的。楚老爷那时候是县太爷,也是有名的青天大老爷,看奴婢的爹中过秀才,不善别的营生,却能写会算,就让奴婢的爹进了知县衙门做事。奴婢的娘后来大病过一场,需要很多银钱治病,也是楚太太帮了很多,这才让我家度过了难关。后来楚老爷高升,楚家离开了,我爹仍留在知县衙门里做小吏,就一直没有联系。再后来,老家发大水,县太爷带着衙门里的人护堤,连同我爹,好些人一起被大水冲走,过了好几天才在下游找到尸首。我娘急痛攻心,也跟着去了。我跟着逃荒的人上了京城,实在没活路,就打听到有良心的牙婆,自卖自身,进了王府当差。奴婢虽然没有见识,可一直很守规矩。前些日子,楚小姐在角门那儿打听消息,想要求见王妃。奴婢看她跟当年的楚太太长得很像,就多嘴问了一句,这才知道她便是楚太太的嫡亲闺女,家里遭了难,想求娘娘帮忙。奴婢知道不应当,可奴婢的爹娘受过楚家大恩,就帮着楚小姐装成丫鬟,混进了府中。奴婢知罪,愿意领罚。”她的言辞很淳朴,神qíng很镇定,显然已存必死之心,所以并没有苦苦求饶,只是平静地说清楚来龙去脉。
她虽然犯了大错,可究其原因,却是为了报恩,倒是有qíng有义。为了名声,安王妃反而不好将她杖毙。如果只是不轻不重地打上几板子,听在别人耳里,又有掩耳盗铃之嫌,更加惹人诟病。她想得头疼,只好转头问明月,“公主有话问她吗?”
明月摇了摇头。一个粗使婆子,又是安王府的奴才,她想不出有什么可问的。
袁妈妈看了公主一眼,却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恕老奴多嘴,公主殿下的母亲可是姓楚?您的模样跟楚老夫人真像是一个模子做出来的。”
第二十章 扑朔迷离
明月的相貌其实并不像母亲,反而是她的哥哥和弟弟与母亲很像,个个俊美清朗。明月比较像父亲,长发微卷,鼻梁高挺,眼如琥珀,眉似远山,线条深刻,轮廓鲜明,肩宽腰细腿长,惟一酷似母亲的只有那一身细腻如丝的肌肤。在神鹰汗国,她是公认的最美的姑娘,大汗也非常宠爱她,便是因为她没有半点江南水乡女子的柔弱,是地地道道的糙原女儿。
听袁妈妈一口咬定自己长得像已经去世的楚家老太太,明月微微一怔,一时没想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不过很明显,她在胡扯。似笑非笑地看了那个粗使婆子一眼,淡淡地道:“袁妈妈真是有胆有识,让本公主都不得不佩服。”
赵妈妈也是上上下下地打量那个婆子,心里琢磨着她撒下这个弥天大谎,攀扯上公主,究竟是想要gān什么。
听了公主的话,袁妈妈的态度越发恭谨,立刻跪下磕头,“是奴婢多嘴了,请公主殿下恕罪。”
赵妈妈这时才抓到说话的时机,冷冷地哼了一声,“你这婆子好生无礼,不过是安王妃娘娘传你来问话,你老实回话便是了,居然敢自作主张攀扯公主,真是好大的胆子。公主金尊玉贵,你竟敢拿犯官家眷比之,实是罪不容诛。”
安王妃顿时坐不住了,“来人,将这个大胆刁奴拉出去杖毙。”
“且慢。”明月连忙阻止,慢条斯理地说,“王妃,这个婆子如此举动,分明是居心叵测,须得细细盘查才好。我来自异邦,与贵国诸人均无怨无仇,既是有人想要攀扯,也不过是想通过此事对付别人。在燕京,与我有关的人极少,无非就是摄政王,还有就是安王与王妃,无论那人针对的是谁,都其心可诛。依我之见,不如将这婆子一并jiāo给摄政王去审,总要查出是谁在背后指使,否则他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就算害不到我们,也会误伤了别人。王妃不若叫人将她绑了,堵上嘴,好生看管着,别让她自个儿寻了短见,也别让有心人灭了口。今儿是赏花会,王妃待会儿还要出去待客,哪有闲功夫听这刁奴胡扯瞎侃?”
安王妃今天是有些乱了方寸,此时得公主提醒,猛然一惊,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她若此时将这婆子杖毙,摄政王想要查问时,她又从哪儿变出人来?想到后果的严重,她不禁脸色发白,厉声说道:“秋藻,去叫卢妈妈带两个嘴紧的粗壮婆子来。”
秋藻答应一声,转身奔了出去。
袁妈妈只是磕头,“王妃娘娘恕罪,奴婢只是看到公主的样貌,心里吃惊,这才脱口而出,冲撞了公主,心中着实并无歹意。公主来到燕京,皇上赐婚摄政王爷,人人皆知,奴婢也听人说起过,依稀提到公主的生母原是汉女,乃是我们大燕人。原本奴婢没在意,贵人的事哪里有奴才们说嘴的地儿,可今天见到公主的样貌,心里吃惊,才猛然想起当年的事。楚家原本有一嫡出小姐,一日出外上香,竟再也没有回来,便连跟去的婆子丫鬟车夫下人也一起失踪了,有流言说是被山匪掳走,知县衙门的捕快翻遍了全县大大小小的山头,也没把小姐找到。楚大老爷以为小姐已经遇难,便为小姐发了丧,此事却是成为悬案。奴婢原是没见识的,不过是胡思乱想,却莽莽撞撞地冲撞了公主殿下,违了王妃娘娘的规矩。奴婢有罪,愿意领罚。”
安王妃气得浑身微颤,“真是满口胡沁!来人,给我堵了她的嘴!”
旁边的两个大丫鬟立刻过去按住袁妈妈,拿着帕子塞她的嘴。
明月轻笑,“赵妈妈,我原以为你是能说会道的,可是跟这位袁妈妈一比,那就笨嘴拙腮了。”
赵妈妈已是气得黑了脸,“好大一盆污水,连我们大妃都敢扯进来,真当我们神鹰汗国都是泥菩萨不成。就是泥人还有三分土xing呢,当我们公主好xing儿,连个粗使婆子都敢欺上头来,哼!”
安王妃更急了。安郡王是逍遥王爷,不参与朝政,来往的也都是赋闲公侯、士子文人,与朝中大臣几乎没有jiāoqíng,安王妃自然也很少见那些臣子内眷,管家理事上她很jīng明,可对于朝中那些波谲诡诈的yīn谋却向来生疏,此刻听赵妈妈话中之意竟是暗指这刁奴是王府安排来与公主为难,不禁惊怒jiāo加,一时理屈词穷,竟是不知道该如何跟公主解释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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