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图_亦舒【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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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怕你累。”

    她不理他,轻轻走到画前停下。

    檀中恕看她应付得来,只得随她,站在她身边。

    “我想见见文勤勤。”

    “怕你会失望。”

    廖怡微笑,“总得见个面呀。”

    “怀德给她弄得jīng神紧张。”

    “怀德平日是有点小学教师脾气。”

    “都已经在说我们偏帮她,叫怀德知道你这么说,她一定离职。”

    廖怡轻笑,“离得了吗,一进我们这间画廊,就是终身事业。”

    “中药似很见用。”

    “嗯。”

    檀中恕有点宽慰,“也别太累了,我送你出去。”

    廖怡巡到一个角落,站住,看着一张画,半晌没动。

    檀中恕也留神,“这一张是新作品。”

    “是张自画像。”廖怡说。

    檀中恕退后两步看,“太自恋了。”

    廖怡说:“也是qíng有可原的事。只有这一张略过得去。”

    “年纪轻,会进步的。”

    “进步的只是技巧,不是天分。”

    廖怡有点乏力,檀中恕连忙轻轻扶住,两人往大门走去。

    他让她上车,刚刚关上车门,听见身后一声咳嗽。

    他一转身,发觉勤勤这只淘气鬼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穿着套奶白色香奈儿,却把上衣糟塌得一败涂地:袖子高卷,翻领竖起,但你别说,衬着一头蓬松的鬈发,别有一股味道。

    她很少这样高兴,正向车厢努嘴,一边挤眉弄眼。

    檀中恕啼笑皆非,连忙令车子开走。

    “你看到什么?”他问勤勤。

    “我只看到一双黑皮鞋,但相信对方已把我看得一清二楚。”

    檀中恕说:“你太顽皮了。”

    “那位女士是什么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又不听话。”

    勤勤追上去,“是你妻子?”

    檀中恕停下脚步,她真的什么都敢问出。

    “不。”他说。

    “你的朋友?”

    檀中恕转过头来,“勤勤,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

    勤勤一怔。

    “你说呀?”

    “老板。”

    “我并不觉得你尊重我。”

    “朋友。”

    “你又并不友善。”

    “给我一个机会,给我多一点自由,我可以从头开始。”

    “这不是我们的规则,我们不是在玩一场游戏。”

    勤勤说:“但世上没有任何事值得这么严肃地来做。”

    檀中恕看着她半晌,“你果真是文少辛的女儿。”

    “我父亲一直是对的。”

    “勤勤让我们坐下谈谈。”

    “你先要答应不教训我。”

    他还是教训她了。

    她发觉在本市,他极少在公众场所出现,画廊大厦中有一切设备,他根本不必在街外露面,他们习以为常,是以每当勤勤跑出去做一些平常人会做的很自然的事qíng,他们上上下下便大为震惊。

    不见得所有在事业上有成就的大亨会有这种怪习惯。

    他整天整夜做些什么?业务早已上了轨道,助手们都这么能gān。

    勤勤吸着冰淇淋梳打。

    “如意斋剪彩事我们会同你推掉,另外替他找位嘉宾。”

    “但我想为他尽一点点力。”

    “没有必要,他不会计较。”

    “我计较,我们家不济的时候他曾经雪中送炭。”

    “这固然对,但是檀氏画廊为你所做岂非更多。”

    勤勤怔住。

    “为何厚彼薄此?”

    半晌勤勤说:“檀氏不同。”

    “为何不同?”

    “如意斋那边,还清了人qíng债,也算了一件心事。”

    檀中恕看着她。

    “檀氏画廊嘛,反正一辈子还不清,欠着就欠着吧。”

    檀中恕一震,手中正持着茶杯,泼出一点点茶来。

    勤勤接着说:“我认为我应该去替瞿德霖剪彩。”

    “无论如何不让你去,我们不晓得他会把你的消息图片发放到什么地方,我们必须要替你维持一个固定的形象,一点都错不得。”

    “看,我只是一个文艺工作者,你们想怎样,培训我做一国储君?”勤勤摊摊手。

    “勤勤,你为何如此不羁?”

    “或许这正是檀氏选中我的理由。”

    檀中恕忍不住说:“终有一日,有人会驯服你。”

    勤勤在心中问:“谁?”

    她也在等这一天,心甘qíng愿的,跟一个人回家,以他的心为心,以他的意为意。

    谁不在等,勤勤笑了,嘴角有点暖昧,双目带着憧憬。

    少女这种神qíng最最可爱,檀中恕默默欣赏。

    真是公平,每个人都年轻过,真是不公平,每个人都会老。

    “勤勤,有一个人想见你。”

    “谁?”

    “我事业上的伙伴,姓廖。”

    “咦,我以为你是檀氏唯一的老板。”勤勤意外。

    檀中恕微笑,“我另外有一位沉默的伙伴,股份比我多。”

    “原来他才是大老板。”

    “地位的确比我高,幸亏他非常尊重我信任我。”

    而且肯把画廊以他的姓氏命名,勤勤想。

    勤勤说:“家父有个理想,他一直想办间沙龙。”

    “我知道,我听过聚星堂这个计划。”

    “你呢,你肯不肯办这样的画廊?”

    “暂时不考虑。”

    勤勤惋惜地说:“还是家父至爱艺术,无人能及。”

    檀中恕说:“文先生的确是位不可多得的人物。”

    “你拍档是jīng明的商人,抑或是位纯艺术家?”

    “两者都是。”

    勤勤吃一惊,“很少有人可以兼顾到双方面。”

    “人才是有的。”

    “难怪你们业务做得这么大。”勤勤表示佩服,“合作了多少年?”

    “他接受我入伙时,我约比你大几岁。”檀中恕陷入沉思中,长长吁出一口气。

    勤勤有点诧异,这样的规模,这样的关系,不是十多年可以建立起来,是以她说:“我相信这是廖先生的家族生意,由你们二人发展。”

    檀中恕仰起头,想了一想,“可以这样说,你猜对了。”

    “我很希望见到他。”

    “你可得斯文一点。”

    “廖先生什么年纪?”

    “比我大十多年。”

    勤勤的心一动,这么说来,年纪不小了,勤勤注意到檀中恕的口气,说到廖先生,恭敬得像提到恩师似的,也许他们二人的确是这样的关系。

    勤勤的幻想力飞出去:他恩师有个女儿,比他小几岁,两个人恋爱,但是没有成功,他仍然独身……

    她问:“我什么时候见廖先生?”

    “当你不再把袖子卷起扮打手的时候。”

    勤勤瞪他一眼,一口吸光冰淇淋梳打便告辞回家。

    她不愿再用画廊的车子,杨光说得对,没有那么大的头,毋需戴那么大的帽子。

    走过去一点点就是如意斋,勤勤想去看看瞿伯母,在途中买了一大篮水果,在今日,这份心意的分量比往日又重许多。

    瞿太太迎出来,“勤勤,真谢谢你。”

    店铺正在装修,她把勤勤接到个较为清静的角落。

    “勤勤,真亏得你为我们设想,老瞿高兴得不得了。”

    “小事qíng耳。”

    “哎呀,天大面子才请到两位大明星来剪彩。”

    大明星,两位?勤勤不明白瞿太太说些什么,她以为画坛只有文勤勤一颗大明星。

    “喏:檀氏画廊jiāo待过了,说是你推介的,让两位最当红的电影明星来剪彩。”她说了两个名字。

    勤勤明白了,檀中恕吩咐下去,没有什么办不妥的事。

    这也好,老瞿要的不过是一点点宣传,目的达到,谁都一样。

    “令堂大人可好?”

    勤勤点点头。

    “勤勤,你真能gān,”瞿太太握住她的手,“我们为你高兴。”

    “才刚刚有机会起步罢了,事业路途要走一生。”

    “多少人连出身都挣扎不到。”

    “我只是幸运罢了。”勤勤想到杨光,还没有找到帮他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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