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地上撑起身,脸上竟慢慢浮起笑容,那笑意扭曲作一个诡异的形状,眼睛里分分明明的是厌憎,“是,到了这份上,我早就没脸没皮什么都不顾了,姬夜飒,这辈子想要我原谅你,安安心心做你的女人,你想都不要想!”
这一刻,她恨他,一如他恨她。他们都是太骄傲的人,儿女qíng长,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往昔耳鬓厮磨的伪装散去,便只剩下这**luǒ的恨。留给他的,除却往昔chuáng笫缠绵,巧笑承欢,便剩一片苍白,什么都没有。
爱得咬牙切齿,恨得无可奈何。是谁定的?他冷落后宫三千粉黛,万千恩宠只予她一人,十年的依赖眷恋,换来的竟是今日的一厢qíng愿。
狂怒与愤恨在心底冲撞不休,他眼睛里通红一片,额角的青筋突突bào动不停,猛地拔出随身的佩剑,咻地一声,剑气横空,霍然直指她的眉心。
他咬紧了牙关,一双眼睛充着血,里头yīn戾jiāo织,恨不得将她活吞下去。手指却都在不停地颤,这一剑下去,立刻就能将她了结。可他还是希望她求饶,让他可以再寻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原谅她。
可除了死一般的安静,他什么也听不到。
不过是想竭力证明自己是对的,结果终究是错得一塌糊涂。
朝颜漠然跪坐在地上无畏地直视着,仿佛就等着他一剑刺下来。
外面的侍从远远见闹得大了,早就一涌而上跪了一地,吓得不知所措。四德着了慌,奔进来扑通一声跪下死死抱住他的腿大呼:“皇上!万万使不得啊!”
“滚!”夜飒此时怒极攻心,一脚就踹开四德,声音已经变了调,扬手指住地上的朝颜,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你不是记恨着朕一直不曾给你名份么?好,朕今日成全你,朕都给你,你要什么朕都给你!”说完扬声:“去传御史中丞来,为朕即刻拟诏,三日后册封楚氏为朕昭仪。”
说完这话,扬手又砸了御案上一应茶具,再不看她一眼,拂袖怒吼:“滚!马上给朕滚出去!滚回你的昭阳殿,这辈子,朕再也不想看见你!”
第一百零九章
阳光懒懒地从疏密枝叶间透了下来,在地上映照出斑斑驳驳的点点光晕,静谧而无声。昭阳殿里越发空寂,雕梁画栋,珠玉锦帘,九曲回廊……处处繁华盛景都变得安静寥落,不见半点人气。
册封前朝皇后为妃嫔的决议,除却站在朝颜这边的左仆she、御史中丞几人,几乎遭到所有大臣的反对,甚至还有儒臣抬着棺材在宫门外死谏,请求皇帝收回成命。最终,在夜飒前所未有的qiáng硬态度与御史中丞等人支持下,反对的朝臣终于还是妥协让步。
后宫之中,自皇后以下,昭仪位份最为尊,爵比诸侯王。朝野这般天摇地动的争端过后,昭阳殿的主人,从前的废帝皇后,如今俨然已是新帝后宫的嫔妃了。
朝颜登上高台,视线跳出这四方宫墙,凭栏遥望向北方连绵起伏的山峦,就在三日前,杨烨已然奉旨赶赴北方战场,不曾与她道别,更不曾留下只言片语。一别音容两渺茫,关山万里,故人长决,这一去当真是九死一生,再难复返了。
芳辰与串珠寻来这里,芳辰上前道:“娘娘,梁大人传进话来,慈恩寺告密之人他已经查出,寺中一使杂役的尼姑嫌疑最大,查到此人头上时,她已经吞金自尽。”
朝颜嗯了一声,却站着并不动。
芳辰低声道:“事已至此,皇上已与娘娘生了嫌隙,娘娘总要为自己想好后路。”
“后路?”朝颜转过身,忽然轻笑了一声,“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么?这宫里有人想置我于死地,何来后路给我?”
芳辰劝道:“其实现在只要娘娘肯到皇上面前去低个头,未必没有转圜之路。”
朝颜听了无动于衷,仅朝她摆了摆手,“串珠留下陪我说会话。”
芳辰这才退了下去,阁楼上只剩串珠默然侍立,朝颜的目光望向远方,兀自伸手慢慢抚上额头肿起的伤痕,慢悠悠问:“昨夜香炉里的寒食散少加了几钱。”
这话说得太过突然,却也并不突然,串珠这几日仿佛一直在等她问这句话,此时只慢慢跪在了地上。朝颜转过脸,定定盯着她,“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串珠恭恭敬敬向她磕了个头,“串珠十三岁起就跟在娘娘身边,娘娘视奴婢为心腹,奴婢也一刻不敢忘记娘娘的恩qíng,寒食散的事qíng,是奴婢大胆了,奴婢原本是万万不会这样做的,可奴婢一家还欠着人天大的恩qíng,不得不报。”
朝颜听了只笑,“那你的那位恩人是谁?”
串珠再一恭身:“东平王宇文晋磊。”
朝颜的手一抖,这才似缓了过来,又问:“寒食散,也是他授意你放的?”
串珠默了一刻,点头应是。朝颜听了再不问什么,似是倦极的模样,慢慢转身往阁楼下走,语气已然恢复如常:“魏国长公主邀我三日后去她宫里品茶,走,咱们去挑挑,穿哪件衣裳好。”
明华殿,是长公主旧时闺中的寝居,如今她回朝,这里也被宫人整理出来,供她入宫落脚歇息。
朝颜到时,长公主身边的宫女已在门口迎她,见她来亦是微笑扶了她的手进得殿门,在二门时便恭敬止步,朝颜独自进门,穿过重重帷帐,就见里头桌椅陈设,皆是淡雅jīng致,瞧着便也赏心悦目,她打量了周遭布置,自落了座。
不消一刻,便闻细碎脚步声,朝颜抬起脸,就看到东平王宇文晋磊风姿洒然地挑帘而入,亦是笑吟吟望着她,恭恭敬敬作了一揖,“请昭仪娘娘安。”
他刻意把“昭仪”二字咬得极重,语气却是十足的嘲意,朝颜丝毫不以为异,只是冷冷看着,“这宫里到处都是眼睛,王爷今日邀我来此,可不会是只为说这两句吧?”
“当然不是,是有事有求于娘娘。”他答得简短明了。
“求我?”她挑眉,分明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同类的神采,“现如今最得圣宠的妃嫔是莲贵嫔,我不过是一个失宠的昭仪,帮不了你什么忙。”
他笑得无谓,温润柔和的秀丽面容上透着一股莫测的意味,“臣说有,就自然有。凭着皇上对娘娘的心思,哪怕是这锦绣河山,或许都是手到擒来。”
朝颜目光深了几分,“胃口倒是不小。”
“这宫里又有哪个胃口是小的?不过各凭本事罢了。”宇文晋磊抿了笑意,“娘娘若点了这个头,臣也必定能助娘娘一遂心愿。”
“看来,你对你自己很有信心。”朝颜凝视着她,“本宫倒想知道,你有多大能耐?”
宇文晋磊脸上浮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却慢慢地道:“有得是本事,自然会让娘娘看个明白。”
朝颜冷笑了声,“知不知道就凭你现在这几句话,若传到他的耳朵里,足以让你死无全尸。王爷要搬石头也要挑着来,不然砸了自己的脚,那可得不偿失了。”
“可你不会告诉他。”他坦然自若,依旧言笑晏晏,“娘娘也知道,如今天下兵马,皇上手上有四成,娘娘的父亲占四成,剩下的两成便在我东平王府。qiáng极则rǔ,月满而亏,臣观历代世家望族,每每皆以满盛为忧,纵权势满家,终究也难逃灭门之祸。君威难测,从召臣回朝的那一天起就已被拖下这趟浑水。皇上生xing多疑,到时候楚家一倒台,下一个必然就是我宇文家。”
“所以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还能帮衬你篡权谋位登基不成?”
宇文晋磊目光如炬,秀美的面容上并无yín亵狡险之态,“不,谁做皇帝臣并无兴趣,臣想保住的不过是我宇文氏几百年的根基和富贵荣华,而娘娘,就是最合适的盟友,因为你手里有颗至关重要的棋子,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末了,又添了一句:“难道你就忘了含恨而死的先帝么?”
朝颜只觉得后背一凉,仿佛前方就是万仞悬崖,容不得她走错一步,而这个dòng悉一切的男人就站在崖边引诱她去万劫不复,意识到莫大的危机,她语气骤寒,转身就往外走,“想必王爷是找错人了,你说的一切,我并无兴趣,也不愿意有兴趣。本宫如今过得很好,前朝的是是非非我已经忘了,毋须他人从中挑唆。”
宇文晋磊也不生气,只牢牢地盯着她的背影,一字一句道:“不,娘娘在说谎。娘娘一直都过得不好!”
朝颜闻声大怒,又听身后那人步步紧bī道:“后宫粉黛三千,你比这里面任何一个女子都要活得委屈,前朝你是正正经经的中宫皇后,却形同虚设不得天子宠爱;甲子之变后你为救他忍rǔ委身他人,到头来只得了他一声亏欠;回宫之后,你承受非议隐忍两年才等到那个人为你正了名份,却因为他的猜忌与之形同陌路;你委屈,你不甘,可这宫里没有一个人会理会你的委屈,哪怕是你的至亲父母族人!明知道那个人看似多qíng,实则最为无qíng,将来若要他在皇权与你之中做选择,他必会弃你而选前者!你把什么都瞧通透了,却又懦弱得不敢面对!空有一身傲气,一腔忧愤无处平,最后只好自欺欺人选择认命,bī着自己当那躲在昭阳殿里落寞终老的楚昭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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