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他对我说:
“你这几天好像变得容光焕发啊!那便好了!我一直担心你,你这大半年来都很少笑。”
我的rǔ房又回复几年前那种尖挺,我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要黑亮,我的脸色也不再苍白。
一天早上,我一觉醒来,觉得整个人都变轻盈了我走到浴室,在镜子中看到一张熟悉却久远了的青chūn脸庞。
我依稀记得,那是二十岁的我。
我变成那张画里的人了。
我留下一封信给他,带着我的东西离开。
我在信里跟他道歉,告诉他,我想要过另一种生活,感谢他给我的一切。
我搬到另一个地方安顿下来,买过一堆新的衣服,那些衣服全都是我二十岁的时候拥有的青chūn的本钱去穿,却买不起的。
我等待这跟你重逢的日子。
四月底的那一天,我终于回到这里,回到我二十年来魂牵梦萦的地方,回到我十七岁那年痴痴地守着的那扇窗户。
以后的故事你都知道了。
24
一连许多天,我站在你贝露道的公寓外面,希望会遇到你。
第一天,我来早了。你还没回来。
我抬头仰望你的窗子,回忆又再一遍袭上心头,你终究是我的归乡,不管走得多远,我的心从没离开过。
那天,我一站就是几个钟头,始终没等到你回来。
第二天,我来晚了,你早已经回家。
我满怀思念抬头看向你的窗户,屋里亮着灯,那幽微的灯光就跟二十年前一样,从未消逝。
我等了一晚,你都没出去。
你有好几天足不出户了。
那是你最失意的一段日子。你本来是一幢摩天大楼的建筑师,由于你坚持不肯修改大楼顶部的设计, 那幢大楼的主人竟然临阵把你换掉。以你骄傲的个xing,你怎受得了这种羞rǔ?
那几个晚上,我在楼下一直待到你屋里的灯熄灭了才回去。
不管你得意或失意,我都渴望陪在你身边。
终于有一天,我看见你了。
那天傍晚,我正仰头望着你的窗子。这时,我看到你走下楼梯,我心弦一颤,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我看见你,我的目光抚过你的脸庞。岁月多么厚待你啊?你还是我的青chūn梦里人,一点都没变,还是像我第一天见你那么英俊潇洒,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份成熟。这反使你更好看。
你的眼睛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qíng不自禁地凝视着我。
你还是你,始终被轻漂亮的女孩子吸引。
我走向你,投给你一个微笑,假装困惑地问你:
“先生,请问这里是不是贝露道七号?”
有一刻,你的目光带着些许疑惑,好像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却又记不起是谁。
你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没认出我来。
纵使你记得二十年前那个被你拒绝的少女,你也不可能认为是我。因为,过了二十年,我竟然没长岁数。
“对,这几是七号。”你温柔地回答我。你总是用你多qíng的目光迷惑女孩子。
我把预先准备好的字条拿出来给你看。
上面写着“贝露道七号七楼B室”
“那就奇怪了。”
我说。“我找不到七楼”
你又送给我一个温存的微笑,告诉我:
“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年,这里只有六层楼高,从来就没有七楼。”
我咧嘴笑了:
“二十年前,我才刚出生。”
你脸露腼腆。我还是头一次在你的脸上看到这种神qíng。
“对,我很老很老了!有九十岁。”你自嘲说。
“噢,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抱歉地笑笑。“也许是地址写错了,算了吧,谢谢你。”
我装出一副无奈的神qíng,想要拦一辆计程车离开。
我心里祈祷着:
“留住我吧!留住我吧!”
“你去哪里?”你问我。
我回过头来,讶然望着你
“我正好要开车,我送你吧。”
你还是那么会勾引女孩子,由始至终都恋幕青chūn少女。
我在车上告诉你,我是从英国回来的。那个地址是我爸爸给我的,他要我来探望一位他住在这里的旧朋友。
“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吗?”你问。
“是啊,刚刚跟男朋友分手了,想一个人散散心。这人太爱管束我,我受不了。”
“他是英国人吗?”
“是在英国长大的中国人,思想好像比我家里那盏十五世纪的古董灯还要古老。忠心是好啊!但是,忠诚的人只懂得爱qíng微不足道的一面,不忠的人才懂得爱qíng的不幸。”
有那么短短的片刻,你投给我惊讶的一瞥。
“这句话是王尔德说的吧?”我笑了笑。
“你是念英国文学的吗?”
“我年建筑,但是,我念了一年就放弃啦!我想念艺术!但我其实什么都不想做,我想这辈子画画算了!”
我很技巧得跟你谈到我喜欢的画家和建筑物。你告诉我,你是一位建筑师。
“我是乔信生。”你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庄宁恩。”我说。
然后,你说,你本来打算一个人出去吃晚饭,问我有没有兴趣陪你这个“老头子”一起去。
我一听到“老头子”就觉得又好笑又难过。
我其实没比你年轻多少,我的心也因为思念而老去。
25
我们在一家jīng致的法国小餐馆吃饭。
你点了一瓶红酒,我们就像-对认识很久的老朋友那样谈得很投契。我巧妙地投其所好。我知道你喜欢哪些书,哪些画,哪些建筑,哪些音乐。你忘了吗?我一直努力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我发现你惊讶的目光一次又一次投向我。在你的经验里,一年仅二十岁的女孩是不可能拥有这种识见和聪明的。你那些二十岁的女朋友,会的仅是唱歌和跳舞,顶多会念几句法文。
然而,你却看不透我。
你从来没有遇过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像我。
我一次又一次避开你迂回曲折的探问。我提到我曾经恋上我的一位老师,他是个很有学问的英国人,年纪比我大很多,也教了我很多。
十七岁的我,总是想用我的纯真来唤起你的爱qíng。三十七岁的我,却会用我多姿多彩的qíng史。
你总是爱上那些跟你一样游戏人间,信奉自由的女人。
你那天把我从你的chuáng上赶走,不是因为你不想要我,而是你不想伤害我。你对我手下留qíng,因为你知道我跟夏夏不一样。
天晚了,我们起身离去。
送我回家的时候,你吻了我。
那本来只是一个轻轻的吻,你含qíng脉脉地跟我道别。
然而,我的嘴唇却饭颤抖滚烫地回吻你。那不是yù念的吻,而是我苦等了二十年的吻,我几乎想把二十年的衷qíng一下子对你的双唇全盘倾吐。
你再一次露出困惑的眼神看我。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这样吻过你吧?
我退后一步,咧嘴轻笑,跟你道了再见。
你一向好奇又受不住诱惑。
我知道你会回来。
26
二十年前,我不懂男人,不懂爱qíng。
二十年后,我全都懂了。
约会的时候,我总是朝你投向仰慕的目光。
虽然你从不在女人身上缺少这种目光,但是,我跟她们不一样。我太爱你了,我搜集你的一切,我等于是从“乔信生大学”毕业的。
你会发现,我拥有超过我年龄的智慧与风qíng,却又比你小了二十五岁。我们聊起天来,像一对双生儿那样。
我的仰慕并不盲目,我喜欢你喜欢的东西,但我又总能够说出自己的理由。
我还故意伤气地对你说: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老啊!”
你笑了:
“只有年轻的人才会说自己老!”
一天晚上,我们吃完饭。你牵着我的手,问我要不要来你家看看。
“好啊!”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重又踏上那道水磨石铺成的款楼梯,那种感觉是你永远不会明白的。这些楼梯曾经在无数个夜里陪伴过孤零零的我等你回家。
一个年轻的女佣来开门。你的老佣人说不定退休了,或者不在了。
睽别二十年,我又回到这个地方来。
一切都没有改变,所有东西还是放在原来的位置,只是又多一排书架。
我走到客厅那张绚烂的油画前面,看着画中那个一头红金发,手托着服,活泼地凝望远方的年轻xing感的女子。我看了很久,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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