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季节的都会_亦舒【完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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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chūn忍不住重重吻了她的小手一下,“公主陛下,不必客气。”

    小手结实肥胖,吻下去很有滋味。

    常chūn在那小儿满足的咕咕笑声中离去。

    没有他们,世界活该沉沦。

    同朱智良喝下午茶。

    朱女说:“你看到冯季渝的qíng形了,什么都要一流一级,她又有一等一花钱本事,但是收入九流。”

    “凭良心,收入也不算坏了。”

    “本来还以为那男友可以帮到她。”

    “朱女士,难怪到今日你仍然小姑独处。”

    朱律师也笑,“我天真得可耻是不是。”

    常chūn答:“男人一个,还专等占女人的光呢。”

    世风日下了,从前男人即使不济,也还维持着qiáng烈自尊心,红颜知己想帮他,还得暗地里行事,不能叫他知道,兔他尴尬。

    现在也不讲这一套了,就差没明码实价开出条件来,一人一分是天公地道,女方如果能gān好qiáng,那么,就让她出钱出力出命好了。

    不但房子叫她买,孩子叫她生,灯泡也叫她换。

    他愿意太太平平服服帖帖接受上述恩惠,信不信由你,还算是女方福气。

    “不过,冯季渝会有办法。”

    常chūn微笑,“当然,我相信社会福利署接济的绝对是另外一批人。”

    朱智良侧着头,百思不得其解地说:“从前是有男人的,他们现在哪里去了?”

    常chūn拍拍朱女肩膀,“他们仍蹲在那里,不过,现在你长得至高至大,现在的你已看不见个子渺小的他们。”

    朱女恻然,不知是可怜男人,还是可怜女人。

    她们沉默一会儿。

    过一刻常chūn问:“你不打算介绍宋小钰给我认识。”

    朱律师张大了嘴,“谁?”

    常chūn说:“你不是一直努力拉拢张家骏生前的女人吗?”

    朱律师没好气,“走,走走走走走,孩子们在叫妈妈呢。”

    那天晚上,常chūn同子女商量一件事。

    “妈妈想放假。”

    安康毫不犹疑地说:“刚才你不是已经喝过下午茶了吗?”

    “不,”常chūn解释,“妈妈需要较长的假期。”

    安康立刻皱上眉头,像那种坏脾气的老板,一副不自在。

    小琪试探问:“什么样的假期,像菲律宾人那样,一星期放一天?”

    安康阻止妹妹发言,“让我来,琪琪,你别出声,”他同母亲说,“妈妈是天职,哪里有假期。”

    常chūn凝视他,这小子将来一定是谈判高手。

    “一个月一天。”常chūn让步。

    “不行!”安康一口拒绝,“一生也不能有一天假,我们需要你。”

    “但是妈妈疲倦。”

    “十点半才开店门好了,天天睡多一小时。”

    “那是妈妈的生意。”

    安康狡猾地笑,“我们是妈妈的宝贝。”

    常chūn徒呼嗬嗬。

    琪琪跳到母亲怀中,“妈妈,告诉我,我比花百姿复活蛋还要名贵。”

    常chūn只得说:“琪琪是妈妈的宝贝蛋,宝贵过沙皇的花百姿蛋。”

    安康笑,“妈妈的词儿最新鲜。”

    真的,常chūn洋洋得意,不是每个母亲想得出。

    安康同母亲说:“要放假,不如与我们一起,妈妈带我们到地中海去。”

    “对了,地中海英文怎么拼?”他母亲问。

    安康笑一笑,这还真的难不到他,“MEDITERRANEAN。”

    将来,有一日,他也会拿这个字去考他的儿子,他儿子也许会同样地去考他的儿子。

    那时,海枯石烂,常chūn这个人已不存在。

    想到这里,常chūn的声音都柔了。

    她同安康说:“去玩吧。”

    第二天,店里进来一堆日本游客,叽叽喳喳,买个不停。

    常chūn心想,做完这一笔生意,这个月可以休息。

    忙着陪笑招呼、打折扣、写账单,十分忘我,不由得出了一身汗。

    电话铃响,都无暇接听,响了许久,常chūn才去把听筒拎来夹在下巴。

    “常chūn,我是冯季渝。”

    “呵,我此刻正忙,送走客人再打给你好不好。”

    “对不起对不起。”对方立刻识趣地挂线。

    送走那些游客,已是半小时之后的事,常chūn与助手均松口气,相视而笑。

    这样卑微的小事都能叫她们乐半天,做人要求低真有好处。

    常chūn这才猛地想起她没有冯季渝的联络号码。

    于是找朱智良提供消息。

    朱智良答:“她仍在医院。”

    “还没有出院?”相当意外。

    “血压陡然上升,有待观察。”

    常chūn不语,那样的头等病房休养下去,费用非同小可。

    “你与她谈谈吧。”

    “什么事?你一定知道。”

    “祸不单行,她的佣人下星期不做了。”

    常chūn非常同qíng,“那么瑜瑜由谁看顾?”

    朱女吞吞吐吐,“所以呀。”

    常chūn灵光一现,忽然如醍醐灌顶,明白过来,冷冷笑一声,“又是你搞鬼!”

    “史必灵,助人为快乐之本,人家是真正的孤儿寡妇。”

    “我何尝不是孤儿寡妇,怎么不见你体谅我。”

    “史必灵,施比受有福。”

    常chūn烦腻地说:“你们简直把我当瘟生。”

    朱智良说:“她真是一个亲人也无。”

    “我不相信,朋友呢,你不是她的好朋友吗?”“我独身,要上班。”

    “我也是独身,我何尝不要上班。”

    “可是你家里设备式式俱全,方便得很,不过加多一双筷子耳。”

    “我后悔认识你这种人,专陷我于不义。”

    常chūn“啪”一声挂了电话。

    店员还没见过常小姐发那么大脾气,急急低头cao作,不敢出声。

    常chūn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至青,如是变了数次,才渐渐恢复正常。

    呵,涵养功夫已练至第九层了。

第三章

    加一双筷子,这朱智良神经兮兮,根本从头到尾以为幼儿是只洋娃娃。

    想都没想过奶瓶杯子统统要消毒,每天冲两次浴,抹七次嘴巴手手,换三套衣裳,吃四次糊糊果汁饼gān。

    加一双筷子!

    醒之后要哄,睡之前也要哄,其余时间要不住娱乐她:听音乐、讲故事、抱抱、拍拍,这是全天候一份苦工,谁耐烦去担这种关系。

    琪琪都已经是个大孩子,常chūn当自己出头了,朱智良这个人匪夷所思,异想天开。

    常chūn当然没有再复朱智良或是冯季渝。

    她憋着一肚子气回家。

    是有这样的人的,事事拖一条尾巴,许多烦恼专等看不过眼的好心人来替他解决。

    这冯季渝女士便是其中之一。

    那夜,常chūn很早上chuáng。

    第一觉睡得非常好,一点知觉也没有,过了一点半,便听见幼儿啼哭声。

    常chūn翻一个身。

    她最耐不住小儿伤心,谁,谁家的孩子?

    康儿和琪儿幼时,她一听到他们啼哭即刻惊醒,那个时候,jīng神在戒备状态,听到隔壁人家婴儿哭声,甚至是小猫小狗鸣咽,也误会是康儿与琪儿。

    常chūn朦胧间辗转反侧。

    她经验丰富,知道幼儿哭声也分胡闹、撤娇及伤心,是,他们也懂得悲哀。

    这个婴儿便哭得异常伤心失望。

    哭声忽远忽近。

    然后有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钻入脑袋,同常chūn说:你真想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常chūn不由自主地颔首。

    声音又钻进她脑袋:你不认识那孩子?那是张家骏的幼儿张瑜瑜。

    常chūn一听,“哇呀”一声,自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啊,常chūn见死不救。

    原来她是内疚的。

    第二天一早,在早餐桌上,常chūn与孩子们开家庭会议。

    琪琪对那小女孩印象深刻,这样回答母亲:“我不介意她来暂住,也明白她会借用我的睡房与玩具。”

    安康极之合作,“她可以与我同房,我睡得比较稳,她不会吵醒我,”他十分富同qíng心,“她妈妈身体几时好转?”

    家务助理则十分实际:“太太,多一个小孩多三个人的工夫哩。”

    “我会额外打赏你。”

    “多谢你太太。”

    那早常chūn到医院去探访冯季渝。

    这一次,冯女的qíng况比想象中差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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