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石与烈女_容光【完结】(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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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定面容紧绷,抽过祝清晨的相机,对着指挥官背着伤者这一幕快速闪了几张,从侧影到背影,从整体到那条晃晃悠悠的腿。

  一位紧随指挥官往前走的士兵忽然间停下了脚步,一把摘下防护面罩,满面都是泪水,却还喘着粗气朝薛定嘶吼。

  薛定拿着相机,轻声说了句什么。

  他咬着牙齿,一言不发跟上了指挥官。

  祝清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末了才问薛定:“怎么了?”

  薛定自嘲地笑了一声:“他问我,那人都伤成这个样子了,我为什么还有心思拍照,是不是半点同qíng心也没有。”

  “……那你说什么?”

  “我说,正因为我同qíng他,才想让更多人看到这一幕。如果人人都意识到战争带来的巨大苦难,也许将来就不会再有人面临和他一样的伤痛。”

  每一名战地记者大概是这样想的,如果把眼前所有动魄惊心的事件都曝光,也许世界就不会对正在发生的灾难视而不见。

  薛定也不例外。

  所以他们选择在无数人受苦之际,隐忍不发,只埋头拍照做报道。

  那不是缺乏同qíng心,而是同qíng心的另一种表达。

  天边云霞升腾,薛定收起了相机,往来时的路走去。

  祝清晨默然不语,跟在他身后,他上了赛摩,她也打开车门坐进了小车里。

  摄影与战地摄影,看似相似,都是拿着相机进行拍摄,可到底有本质上的不同。

  她要目睹的,是比自然风光残酷千百倍的人祸。

  车行公路上,两旁的景色快速略过,她的视线里只有冲锋在前的摩托。

  那人生活的方式就像他骑车时的姿态一般,隐忍,固执,弓着腰与风和世界迎面相撞,宛若锋利的剑。

  祝清晨看着看着,忽然间汽车一颠簸,歪歪斜斜地往下陷了半寸。

  车停了下来。

  再往前看,摩托和人都没了影子。

  她莫名其妙下了车,发现前轮瘪了,一块尖锐的铁片扎进轮胎里……约莫是报废了。

  在原地站了片刻,她苦笑两声,只得打开后备箱,拿出里头备用的轮胎和换胎用的千斤顶。

  这玩意儿重得要命。

  她以往也只在修车行看人换过,不知道实际cao作起来是不是像看见的那样简单。

  *

  薛定一直在骑行,视线偶尔落在后视镜里。

  他看见那个女人沉默地行驶在他身后,速度不快不慢,距离不远不远,仿佛要佐证她说过的那句话,她要做他并肩同行的战友。

  直到某一瞬间,当他再次看向镜子里,才发现身后已然空无一人,只剩下长长的公路,和一望无际的荒原。

  他一顿,倏地停了车。

  再次回头确认。

  祝清晨真的不见了。

  荒原,毗邻叙利亚边境,人烟罕至。

  她在这地方忽然不见了踪影。

  薛定心里咯噔一下。

  明知她死缠烂打,他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开开心心地甩掉她,而非掉头去找她,泄露出关切之qíng。

  可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薛定重新跨上机车,倏地调转方向,一言不发朝来时的路驶去。

  只骑了两分钟,他就看见了那个女人。

  笔直的公路上,她顶着huáng昏的太阳蹲在汽车旁,大汗淋漓地换轮胎。

  他停在路边,看她抬起头来擦把汗的样子,抬腿下车。

  祝清晨说:“还以为你真抛下我就跑了。”

  薛定不紧不慢笑了一声,“我倒是想,可照片还在你这。”

  她费劲地在往下卸轮胎,一张白皙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是一片亮晶晶的汗。

  薛定脱了外套,往她车引擎盖上一扔。

  蹲下来,一把抽走她手中的扳手。

  动作娴熟地gān了起来。

  也许枪支与汽车是男人与生俱来的宠儿,他们天生和机械有一种特殊而敏锐的纽带。

  祝清晨就蹲在一旁看着他,等到他卸下轮胎,从车里拿了瓶矿泉水递过去,“歇一歇。”

  薛定接过矿泉水,拧开瓶盖,从脑门上淋了下去。

  他就穿一身工字背心,被水打湿,布料紧紧贴在身上,每一道肌理、每一寸轮廓都bào露在日光下。

  极短的头发打湿了,贴在面颊上。

  紧实的肌ròu泛着水光,贴近小麦色,在夕阳里熠熠生辉。

  祝清晨眼都不眨地盯着她。

  学生时代,她极端厌恶打球归来浑身臭汗的男生,稍不留神挨了一下,都会觉得那臭汗沾到自己身上来了,jī皮疙瘩掉一地。

  而现在……

  她似乎陡然间明白男人味是种什么东西了。

  她笑了两声。

  薛定把水扔进车里,看她一眼。

  她解释说:“画面赏心悦目,叫我很想……”

  yù言又止。

  “想gān什么?”薛定问得冷冷淡淡,拿了备用轮胎,滚到车下,准备安装。

  却忽闻下一句,“很想就地上了你。”

  动作一滞。

  抬头,盯着祝清晨,他掀了掀嘴皮子,“就凭你?”

  换个轮胎都气喘吁吁的弱智女流,想在这就地上了他?

  到底谁上谁?

  他一只小指头都能把她撂倒。

  祝清晨笑了笑,“凭力气,我当然上不了你,但我可以色//诱嘛。”

  他都懒得回答了,嗤笑一声。

  这女人,读了多少年圣贤书,一夕成了说浑话的粗鲁混女人。

  轮胎安上了,他拿着扳手开始紧那四枚固定轮胎的大型螺丝。

  也就在这时,远处开来一辆车。

  起初,薛定并没在意,祝清晨也只当是路过的车辆,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专心致志看薛定。

  那车从远方逐渐开近。

  薛定习惯xing观察周遭环境,拿着最后一枚螺丝,抬头望去。

  二十来米的距离,一辆黑色小卡车咆哮而来,听声音应该是私人改装过,轰鸣声很刺耳。

  以色列并不允许私人改装车辆。

  他眉头微蹙,朝前挡板内看去,在看清其中一人手上的动作时,猛地变了脸色。

  那人在给□□上膛!

  他一把拉开后车门,将祝清晨推了进去。

  “趴在座位下面,不许出声!”

  拿着螺丝飞快往轮胎上装,又拾起扳手,以最快的速度旋紧。

  可眨眼间,改装车已然开到眼前。

  倏地停下。

  三名穿着短袖的壮汉下了车,为首的蓄着络腮胡,另外两个一人留着脏辫,一人面上有疤。

  都是欧洲人长相。

  大概这就是典型的,一眼就能看出是坏人的人。

  薛定手上未停,仍在转动扳手。

  直到一把冷冰冰的枪骤然抵在后脑勺上,他才停了下来。

  “Throw it away.”络腮胡粗声粗气地命令他。

  他依言丢了扳手。

  男人笑了笑,对他的毫不反抗、不予质询似乎感到很惊喜,又问:“You know what I’m gonna do?”

  (你知道我要gān什么吗?)

  薛定一顿,从裤兜里摸出钱夹,头也未回,蹲在那举到头顶。

  男人接了过去,与同伙哈哈大笑两声,“You smartass!”(自作聪明的家伙)

  抽走钱夹,打开一看。

  薛定外出采访,随身携带的现金自然不多。

  这下子,男人笑得没那么愉悦了,一把将薛定的脑袋按在车窗玻璃上,几个词长的英语句子里一半都是脏话。

  “就这点?”

  薛定的脸抵在冷冰冰的玻璃上,视线恰好对上趴在后座下的祝清晨。

  她脸色煞白望着他。

  他只用口型说了三个字:“不要动。”

  战乱地区,无政府人士与亡命之徒多的是,大多数只求财,只要不被惹恼,一般不会轻易闹出人命。

  可一旦被惹恼,那也不是闹着玩的。

  薛定不敢轻举妄动,尤其是在车里还有个手无缚jī之力的祝清晨。

  他赌不起。

  这种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乍一见细皮嫩ròu的东方女人,在这人烟罕至的荒野上指不定会做出什么肮脏事qíng来。

  络腮胡把薛定按在车窗玻璃上,枪口抵在他后脑勺。

  脏辫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把车前的小柜子打开,摸索一阵,掏出了祝清晨的单反,又一顿,抽出了一只女士钱包。

  络腮胡眯起眼睛,也看清了路旁还停着辆摩托。

  抬头向荒野四周看了一圈,并未发现别的人。

  他问:“Where\'s that woman?”(那个女人在哪里?)

  薛定一动不动趴在玻璃上,冷静地说:“I work in a garage. Half an ho, I got a phone call. That woma me e here to repair her car. She went away with other people right away when I got 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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