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不过的,是仍想亲近人的私念;想自己可以偷个侥幸,图个例外,闷头活她自己的就成。
果然,是不成啊……
「即使魂飞魄散……任凭幽界处置……」她低喃。
「任凭我处置?」
她睁眼,惊见屋内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物事,连窗口都辨不出来了,他的声音在四壁回dàng,仿若空谷回声。
「是的——」
迅雷不及掩耳,一股剧痛穿过身子,如同被雷劈成两半,她痛呼屈身,滚下chuáng去。
好痛……好痛……
但郡主……没事了吧?
心中只剩这个意念,余儿抖著手往chuáng上探去,触到郡主紧抓著被褥的手,几滴泪洒在余儿手背上。
还好……郡主没事……
身子又被抱起,腾空而去,全不受屋子阻碍。
抱著她的身子是温热而有力的,她几乎要熟悉起这样的触觉来。神仙大人的怀抱真温暖,从小到大,从没人敢抱她的……
忽然想到何姑娘说,她姊姊曾抱她回家……余儿吓得直起身子。
「大人!那个何——」
「她没事。你又不是碰一人就害一人。」
大人果然是神仙,她想些什么他都知道。
惊恐方定之余,忽然又有疑问。
「那我究竟是……怎样害人?」
忍著浑身的疼,她的声音打颤。
「不会了。」
不会了……是啊,不会了,不再会了。她终於可以解脱……
「你会滞留明界和幽界之间,直到我想出处置之法。」
她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我……没死吗?」
「还没有。」
「但……」
「天理说了,你也未必会懂。」
「那……我本会害的人呢?如果我没死……」
「你不会再害人了。」
「我……不会?那……再也不会有人因我而死?」
「不错。」
心中如大石崩裂,她战栗起来,开了口却哑然无声,然後就哭出来了。
她埋头在他胸前,嚎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只是怎么也无泪水流出。
还活著,还能……终於不再害人。
她哭得两眼睁不开,喉头灼伤yù裂,全身骨ròu如被拉扯,不知何时,昏迷而去。
第四章用心
更新时间:2013-04-2420:35:15字数:8516
再次醒来,已是隔天下午,他没有又不见了,好端端地在她对面打坐。
「师父!」
她无暇理会自己身上盖著的外袍,和身下温暖乾燥的稻糙,忍著疼爬起身就跪下去,开始磕响头。
「别又来了。」
师父声音中……怎么有丝无奈?
头上磕出包,她浑然未觉;肿得吓人的眼又热了,全身骨ròu似裂,她也不知疼痛。她满心都是感激,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师父……师父……」
不自禁喃喃低唤,一声又一声,加上响亮的磕头声。
对面的人双眼未开,语音中全是叹息。
「磕死了,就算回报我了吗?」
她陡然打住,怔在那里。
「身子疼吗?」
疼得她直打颤,但她大力摇头。
「不疼!不疼!」
他终於睁开眼,眼光如剑,直透人心。余儿鼓起勇气回视,感恩之心压过一切,竟……不再那么怕他了。
「师父!」她又叫,改不了口。「您放了郡主,又没叫我死,那是不是……违了天命?」
他没有回答,神qíng难辨。一股不祥之感直上心头,余儿急忙爬向前,没察觉自己的姿势像只可怜的病犬。
「师父!您这样是不是……是不是会害了自己?不不!我是说,我是不是变成害到您?」
说得自己毛骨悚然——
是吗?真是这样?那怎么行呢?!这世上最有恩於她的,莫过於师父了!他怎么把她的劫数给担下了?
「你做了选择,没得回头了。」他终於回答,声音平淡。
「但我并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著呢。」无起无落,仿佛世事如常。
「我……到底害到您什么了?」她几乎问不出口。
「我不会死。」像在嫌她大惊小怪。
「那——」
「我饿了。」
她眨巴著眼,回不过神来。他这一句太出人意表,她呆跪著,像只笨狗。
「喔!」
好半晌,忽然跳起身,动作太快,差些让撕裂般的疼夺去呼息。
她忍住痛,急急四处张望,这才发现两人又回到破庙之中,庙外那五只黑豹,也状极饥饿地望著她。
师父饿了,豹儿们也饿了……她自己疼得紧,倒不觉得饿。小身子在庙内转啊转,一心要找吃的来喂饱大夥儿。
破庙虽破,倒是五脏俱全。有桌几、有火炕、有锅盆,後头还有口井。稻糙堆旁几包东西,她打开来看,竟是些冷硬的馒头和生菜,和一大捆野猪ròu。
她手快地煮熟了菜,把馒头也热了,本想烤些ròu,回头看一眼师父,又改变主意。生猪ròu提一半到庙外,黑豹立刻围上来。
「乖乖,不可以抢。」
生ròu平分五份,她颇有威严地用小手指了指猛shòu,像私塾先生对学徒jiāo代。
黑豹们偏头看她,喷了喷气,算是小小抗议,低头吃了ròu。
「真乖啊。」
余儿笑起来,转身回庙内,看到师父正盯著她瞧。
她呛了声,笑容赶紧收起。
师父真的……好严肃哪。她已经不怕那些白牙森森的黑豹了,但可不敢说不怕师父。
师父倒是没有再纠正她的叫法,这点就让她心满意足啦!
煮饭可是她的拿手绝活,不到半刻便端菜上桌,把竹筷破碗也都摆正,恭恭敬敬向师父一揖。
「师父,请用饭!」
列忌觞落座小小的木桌前,看了看香味满溢的菜和馒头。
「你的份呢?」
她煮了大约只够一人吃的食物,不确定师父的食量如何,所以抓了在佑善居帮姥姥们烹煮时相当的份量。
「我?呃……若师父有吃剩的,再给我好啦。」
那些食物大概还能再吃个三天,她可不想làng费了。
「你没痛死、没磕死,就以为不会饿死?」
她缩了缩头。师父说话真是不饶人耶,她总觉得自己无话可答,就算再有理由也会听起来狗屁不通。
「呃……」
「你先吃。」
啥?这、这、这她哪敢?
「师父!我没关系,您吃就好!」
「已经开始不听话了?『师父』这两字,敢qíng是叫著好玩的?」
小颈子再缩的话,就要没颈子了。但余儿眼一溜,心又忽然飞扬。
师父的意思……不正是认了她吗?
哎呀!她眉开眼笑,挤到师父身边坐下。就这一张破板凳,摇摇yù坠,她紧捱著列忌觞,一时高兴得忘了礼数。
「那徒儿和师父一起吃!」
她用竹筷夹了一点点菜,夹入半个馒头中,把其余的又推回列忌觞桌前,就囫囵吞食起来。
没人真正教过她礼数规矩,她除了听师父指示,就是照著自己心意做了。
列忌觞嘴角奇异地抽了下,终究开始进食。
庙里庙外,不能说都吃饱了,但其乐也融融——至少有一个人是这样觉得啦。
身子的痛,似乎变成了可以忽略的小麻烦。自离开佑善居之後,余儿头一次感到……快乐。
真的好快乐啊,有师父作伴、有豹儿们如宠物,还可以安心活著了。
小小的心头上唯一的惦记——
师父说他不会死……但为了救她,究竟赔上了什么?
晚饭过後,余儿兴高采烈地收拾碗筷,洗洗刷刷的,要不是怕师父瞪人,早就哼起曲儿来了。
夜色来得快,无顶的庙霎时黑了。看不见外头的豹儿们,倒是可以听到它们的打呼声。
师父本在打坐,她有样学样,以为自己会无聊到打瞌睡,突然听到师父起身。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到的,师父明明行动从来无声,但她硬是感觉到了,睁开眼来。
「走了。」
简单两字,她却明白是要她跟著走,乖乖起身,踏出庙口才忽然想起——
该不是……又要去收人命了?
她陡地止步,心口突然剧痛,方才打坐麻掉的身子,忽又传来撕裂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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