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只得又道:“真是相公自己不应承的。”
然后又露出个忒真诚忒掏心掏肺的模样道:“我亦是觉得他这样不妥。但他不听我劝呀。”
范老夫人不信,道:“我就不信你未成阻拦他纳妾,定是你暗地里使心机,让天涵不敢纳妾。”
天地良心,她儿子yù行之事,打断他的腿也拦不住。况且,此时我觉得这范老夫人也并非单纯是为此事在责难我,反倒是有点借题发挥存心找茬的意味。
她见我不语,又续道:“我记得你娘家不也有九位姨娘,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天经地义。依我主意,此回天涵迎娶了公主,顺便把子云招回来,你们仨已姐妹相称,好生过日子就是。再者,公主骄纵是必然,子云是自家人,多少能帮着你点。唉,子云已伤心离家了数月,我甚是忧心……”
我恍然大悟,遂冷笑道:“娘原来是借机为子云表妹出头呀。”
她大怒道:“你一乡野丫头能嫁与我儿已是百年修得的福分,我亦不嫌弃你出身粗野,亲自教导你为□者该晓得的道理,你说甚出头不出头!”
我只觉怒气在血液中滋滋作响,深吸了口气压了压才道:“娘教训的极是,三妻四妾乃天经地义也。但宰相爹爹仅娶娘一位,实乃背天叛地,娘就不怕折了爹的福?”
原谅我不孝,但出身粗野讲话便是无遮无拦,善哉。
范老夫人一愣,半响不语,脸憋青憋红憋紫憋黑,最终一拍桌子,大喝一声道:“送少夫人回府!”
语毕她踩着愤怒的脚步离开了。
我引颈张望,见她踹一脚走廊的柱子,愈加愤怒地捂着脚跳远了。
我方回将军府,范老夫人又差人赶送来一小包裹,我打开一看,十来本书册子,有《女戒》、《孝女经》、《全唐诗》……
我随手捡起一本册子,带落了一张书签,捡起一看:
浅儿吾媳,今日吾等相谈甚欢,但为娘亦从言谈中测出汝平日疏于读经诵典,今赠上诗书十二本,望汝好生记诵,不日令为娘刮目相看。
我怒气消殆gān净,只觉这范老夫人刁难人的手段与三岁孩童无异,幼稚到令人啼笑皆非。
晚膳范天涵差人把饭菜送入书房,未出现在饭桌上。没见着他那包公脸,我乐得多吃了碗白饭。
而白然落井下石地奚落了我几句,我胸怀宽广地忍受了下来,把帐记在了范天涵头上。
用过晚膳,我在姜溱房内教其刺绣,世事之无常,比黑白无常还无常。谁又能料到以我绣水鸭的水平今日能成为一代刺绣大师……的启蒙者。
姜溱心灵手巧到丧心病狂,我教了她刺绣基本功,让她好生练着,但一盏茶后,她端出一幅蝶戏牡丹,她言她绣鸳鸯绣着无趣,便照着墙上挂的画绣了一幅,问我绣得如何。
我望着那娇艳yù滴的牡丹与栩栩如生的蝶儿,淡定道:“刺绣与练武一样,切忌浮躁好大喜功,你自己反省罢。”
姜溱垂着头不语。
我过了一番嘴瘾后便十分好奇她到底能无师自通、巧夺天工到何种境地,便拍拍她的背道:“你还是很有天赋的,莫要放弃,接下来我们学如何绣亭台楼阁、风土世qíng,你尽管展现你的实力,让我看看你潜力有多大。”
她重重点头,眼神中闪烁着战斗的光芒。
我吩咐宝儿,“去姑爷书房内找一幅《清明上河图》回来。”
宝儿领命yù去,我忽地灵机一动道:“宝儿,待会儿见了姑爷,你详装无意地与他提一下我今儿下午去了宰相府,最好是让他以为我在宰相府受了莫大委屈。”
宝儿挠挠头道:“小姐,你又不是不知我近日qíng场失意,失魂落魄着呢,脑子不好使,我怎会晓得如何让姑爷以为你受了莫大委屈。”
我无奈,你即使qíng场得意时脑子也不好使。
我直白道:“你一进门便先向他索要《清明上河图》,到手后便喃喃自语道,小姐见了总该欢喜一点了罢。然后小声叹气,咕嘟一句,竟气到饭也吃不了几口。然后你拿好《清明上河图》告退,此时他必然问你发生甚事,你便大叹道,你也不晓得,只知道小姐被唤到宰相府去了一趟,回来时眼儿微红,不发一语,连晚膳也吃不下。讲完你便可回来了,可记住了?”
宝儿摇头:“记不住……”
于是我又重复了一遍,她仍是摇头,我又重复,她又摇头,最后我道:“记不住算了,这个月的饷银给姜溱,让她帮你买点安神补脑的药材。”
宝儿赔笑道:“记住了,逗小姐呢。我一进门先要画,后喃喃自语,再小声叹气兼咕嘟一句,最后待姑爷问,便大叹气。对吧?”
我赞许地点头道:“去罢。”
我托腮与姜溱两眼gāngān相望。
宝儿夹着《清明上河图》回来,她道:“小姐小姐,我方才好紧张呀。”
啐,就这没出息的模样。
我问道:“如何?”
宝儿拍拍胸脯道:“除了适才我出门时画轴打横卡住门框以致一时出不了门外,一切完全按计划完美完成了。”
我点点头,接过她手中的画,先在桌上摊开,但画轴太长,只好在地上铺开,待到画完全展开,竟有十余尺长,我招姜溱过来看,道:“来,试试绣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通通都来了……
哇咔咔……
出场的人物越来越多……想起韩寒说的,有人说他写小说,前面出现的人物后面不再出现,象征了人生无常,有的人来了他总会离去,其实他只是忘了。
我真的……是想象征人生无常。
对策
我望了姜溱绣了半个时辰的《清明上河图》,瞧到双眼涣散也不知她绣的是那个茶楼酒馆,又拉不下面问她在绣哪一角,于是只好假装哈欠连连,先行回了房。
我坐于chuáng侧翻《全唐诗》,等君入瓮。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手中的书页翻得哗啦响。
范天涵推门进来时我正翻到李太白的诗篇,我抬眼瞟一瞟来人,又垂下眼看太白兄,太白兄实在是个妙人,他言“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
这仙人养的白兔真真可爱,若是它问我与谁餐,我定是回答它与范天涵餐,然后把白兔煮了……
范天涵坐于桌前,倒茶。
“娘跟你讲了甚?”
我望望他,他虽讲着话,眼睛却是全神盯着那潺潺水条从壶口泻入杯口。
我爱理不理道:“没讲甚。”
他呷了口茶,那神qíng倒是与范老夫人有几分神似。
他又问:“你在看甚?”
我不吭声,翻了书皮与他看。
他奇怪道:“你平日里看的无非传奇故事戏本子,怎忽地看起诗集来?”
我不接声,翻回书,做出潜心做学问的模样。
范天涵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我娘让你看的?”
他学过掐指一算麽?我忍不住抬眼望他,“你如何知道的?”
他浅浅一笑,“那是我幼时的书。”
我翻开扉页,上书歪歪斜斜的大字:娘亲赠予天涵。
我撇嘴道:“你年少时的字真丑。”
他又端起茶盅来呷了一口,道:“莫要把娘的话摆心上,她看着子云长大,qíng同母女,又不知其真面目,难免有偏颇。”
我翻过一页书,岂知这倒霉的手指正好就翻到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我用力合上书。qíng同母女有甚了不起,欺负我没有娘亲撑腰罢了。
范天涵见我不语,亦是沉默,望了我许久才道:“清浅,你可觉委屈?”
我撇一撇唇,又随手翻开方才合上的书册,道:“不觉。”
他忽地到了我跟前,伸手捏我面,道:“这两颊都鼓得生风了,还不委屈?”
我瞪他一瞪,把脚往chuáng榻上收,准备睡觉。他环了我在怀中,道:“我娘便是你娘,只是她尚未开窍。”
我被他折成个古怪的姿势倚于他胸前,一面感叹着他的剔透玲珑心,一面被他逗笑,却还qiáng撑着场面哼道:“你娘才不是我娘,我娘不会bī迫我诵读诗文,还道我是乡野女子。”
他曲指敲我脑袋,道:“你本就是乡野丫头,成日上蹿下跳的。”
我想撅起嘴,又觉得撅完后定当会想把自己嘴唇切下来,于是只好改道歪一歪嘴道:“委屈你娶了个乡野丫头,还是当你的皇亲国戚去罢。”
语毕,我忒想扇死自己。
果不然,范天涵翻起旧账来,“我之于你,究竟是甚?一有风chuī糙动,你将我拱手让人还连带作揖答谢,王清浅,你以为让宝儿上我那儿演上一趟,骗得我心软,便又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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