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畹看见她走出小客厅,回房间去了。
她坐在四小姐刚坐的沙发上,刚坐下,电话铃响了,林沉畹心里咯噔一下,手握住听筒,突然意识到什么,正好有个侍女走进来,林沉畹放下电话,那个侍女看着桌上响着的电话机,接起来,“喂!”了一声。
听筒里传来一个女声,“是林督军府吗?”
那个侍女答道,“是林督军府,你找哪位?”
“我是冷桂枝,我找六小姐,六小姐放学了吗?”
侍女立刻神qíng恭敬,“大少奶奶你找六小姐,六小姐放学了。”
她拿着听筒递给林沉畹,“六小姐,你的电话。”
林沉畹接过听筒,停了一会,深呼吸,把听筒拿近,“你好!你是大嫂?”
冷大奶奶又报了名号,“六妹吗?我是你大嫂。”
“大嫂。”林沉畹声音提高。
“六妹,凤鸣明晚做几个菜,你过来吃饭?本来想在馆子里订一桌子,把二妹四妹五妹都叫来,我听说太太看着二妹不让出门,等以后方便再请。”
林沉畹心里开始紧张,待冷大奶奶说完,她歉意地语气说;“对不起,大嫂,伯父明晚要去北平,太太告诉回家吃饭。”
话筒里冷大奶奶又重复一句,“督军明晚出门,真太不巧了,凤鸣把jī鱼都买好了,你不来,我们自己饱口福。”
林沉畹放下电话机,紧张得连后背都出了一层汗。
挂完电话,林沉畹心慌,腿软,坐了半天,才有力气慢慢走回房间。
晚饭,林沉畹看着饭桌上的菜肴,没什么胃口,主食有馄钝,她端过一碗馄钝吃,听老宋妈问三太太,“厨房给督军留了饭菜。”
林督军回府有时去云缨屋里,厨房就把饭菜送到六姨太屋里,有时林督军忙,大厨房把饭菜送到他书房,自己吃。
三太太说;“太太说,督军今晚去平洲,赶不回来。”
林沉畹低头嘴里嚼着一个大馅馄钝。
晚间,辗转反侧,睡不着,好不容易迷瞪一会,就梦见高树增拿枪对准伯父,伯父躺在血泊里,她惊醒,出了一身冷汗,窗外漆黑,今晚夜空没有一颗星星。
一夜噩梦不断,梦见教堂里,高树增笔直地站在教堂中央,微笑地看着她,一会,高树增的脸慢慢变得yīn森可怖。
早晨起来,小楠问;“小姐又做噩梦了?我听见夜里小姐翻来覆去的睡不好。”
林沉畹应付地嗯了一声,她以前总做噩梦,小楠已经习惯了。
吃早饭时,三姨太对林秀琼和林沉畹说;“太太吩咐,以后五小姐和六小姐上学,就坐陈道笙送给六小姐的汽车,白放着,家里汽车省得不够用。”
五小姐冷脸说;“我骑自行车上学。”
四姨太yīn阳怪气地说;“你骑自行车也没人给你送汽车,送你妹妹的汽车,你坐又怎么了?陈二爷看上你六妹,也是借了你的光。”
五小姐把馒头扔在碗里,“我不吃了,上学去了,没人给我送汽车,我坐电车上学。”
四小姐进门听见,看五妹生气走了,喊了一声,“五妹。”五小姐也没理睬姐姐,径直走了。
桌上的人都看着林沉畹,林沉畹心不在焉,生死关头,哪里还顾得这些后宅争风吃醋的小事,吃完了,站起来,小楠把书包送过来,林沉畹背着书包,朝客厅外走了。
四小姐说四姨太,“姨娘口无遮拦,什么六妹借了五姐的光,你这样说不是成心让我五妹没脸。”
四姨太不满地说;“自己没本事,就跟我有章程,我养了两个女儿,倒成了你们的出气筒。”
林沉畹走到前院,程东林站在新汽车旁,已经拉开车门,林沉畹心事重重,也没看,直接坐上去。
司机是在林家gān了十几年的张师傅,汽车开出督军府,程东林看见走在路边的五小姐,告诉张师傅把车停在五小姐身旁。
程东林趴在车窗外招呼,“五小姐,上车。”
五小姐说:“我坐电车上学。”
程东林说;“电车早上人多,等好久才来一趟,你上学要迟到了。”
五小姐板着脸,“迟到了又能怎么样?”
林沉畹自昨晚跟大嫂打了那通电话,一直心神不宁,看见五姐背着书包,不理程东林,往前走,实在没心qíng顾忌她的qíng绪,坐在车上也没吱声。
程东林叫了半天,五小姐就是不上车,实在没办法,程东林只好让张师傅继续往前开。
汽车经过五小姐身边,林沉畹无意中看了五姐一眼,五小姐掉过脸,没朝汽车看。
程东林说;“你们姐妹生气了?”
“没有。”林沉畹随口说。
程东林在后视镜里看看她,发现姐俩都不对劲,今早不知怎么了。
上课时,林沉畹总溜号,心里压力实在太大了,秦谷芬下课找她,“林沉畹,你今天到小剧社跟大家认识一下,以后要经常参加活动演出。”
林沉畹揉着太阳xué,“我这两天不舒服,过两天去。”
秦谷芬看看她的脸,“你好像无jīng打采的,脸色不好,真生病了?找大夫看看?”
林沉畹从书包里掏出小镜子,照了照,脸色灰白,大眼无神,看上去,像患病了一样。
放学后,林沉畹跟着几个女同学走出校门,唐昀玉骑自行车走了,汪寒雪家里的汽车来接她。
林沉畹神不守舍,站在学校门口找督军府的汽车,程东林喊,“六小姐。”
林沉畹看他站在一辆新汽车旁,才想起早晨自己坐陈道笙送来的新汽车上学。
她走过去,程东林拉开车门,说:“我刚才看见五小姐在你前面出来,我叫五小姐上车,五小姐说啥也不上车,自己去电车站了。”
林沉畹只“哦”了一声。
程东林奇怪地看看她,平常两姐妹要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这会又闹得生分了,女孩子家事多。
林家人在餐厅吃晚饭,大家刚吃,五小姐走进来,四姨太早上被四小姐数落,惹得五小姐生气走了,看看五小姐,没吱声。
三姨太说了一句,“回来了。”招呼佣人,“快给五小姐盛饭。”
林沉畹闷头像咽药似的往嘴里送几个米粒,喝了半碗清汤。
当晚,她怎么也睡不着,耳边总听见火车轰隆声,心里默念只要过了这一晚,平安无事,便可证明高树增的清白。
第二天上学,汽车开过琛州街道,路人赶着做工上学,各个都行色匆匆,不时传来街头叫卖早点小贩的吆喝声。
夏季,汽车窗开着,徐徐微风chuī散了林沉畹心底的不安,今早一切跟往常一样,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突然,街边传来一阵报童的叫嚷声,“快来看,头条消息,昨晚督军乘坐的专列被炸,现在军队封锁一切消失。”
林督军要去北平,只有少数亲信和家里人知道,督军乘坐火车的日期,却是严格保密,连家里人都不知道。
林沉畹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座位上。
汽车猛然刹住,程东林急忙叫报童,“买一份报纸。”
第66章
程东林从报童手里买了一份报纸, 紧张地念着, “督军林云鸿于昨晚赴北平的专列被炸,督军林云鸿极其随员生死未卜……”
最不想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原本心存侥幸, 她让大嫂故意在杂志社把伯父乘火车去北平的日期泄露出去, 结果火车被炸, 她伯父已经于前一日赴北平, 伯父已经离开琛州封锁消息,督军府只有大太太和林沉畹知道。
那天晚上,她跟伯父说陈道笙得到确切消息有人要炸毁伯父乘坐的去北平的火车,伯父把去北平的日期提前了一天, 火车被炸毁已经是伯父走的第二天。
陈道笙跟她说的,她隐瞒了,是存着最后一线希望, 高树增被冤枉的, 如今证据确凿,不由她不信。
第三堂下课时, 她到教务室借电话,拨打了杂志社的电话号码,“你找哪位?”
当她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只觉得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全身, 伏天暑热,身体却阵阵发寒。
“高主编,是我。”
“林小姐。”林沉畹听见听筒里高树增的声音颇为意外。
林沉畹在心底冷笑, 突然,抽了两下鼻子,“高主编,我家里出大事了,我现在很害怕。”
“什么事?你慢慢说。”对方的声音关切焦急。
林沉畹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我伯父出事了,可能qíng况很不好,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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