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素谢了皇恩,又道:“启禀皇上,事已至此,诏告安抚,倒有示弱于前的意思,北地蛮族与我中原礼仪之帮不同,他们崇尚的是武力,不是仁义道德,所以唯有陈兵于边境之上,方可保北疆安宁。臣愿将功赎罪,赴北地cao演兵马。”
海地一听,果然不出所料,抬头想要进言,忽然只见父皇一个眼光过来,瞪了他一眼,那意思不问可知,就是叫他别出声的意思,难道父皇另有布置?想到包广宁的门生凑巧在今天弹劾刘仁素,而父皇刚才又明显有引导刘仁素说出到北地带兵的意思,或许父皇真的有他的考虑。海地定下心来,站住不动,稳看事态发展。
只听皇上道:“北地苦寒,刘卿刚刚西南凯旋,朕岂忍心放你过去受苦,你且退下,人选容朕再做考虑。”
刘仁素忙道:“大丈夫自当马革裹尸,替君父分忧解难,极北苦寒之地别人可以蹲得,臣自然也可蹲得,望皇上准臣戴罪立功。”
皇上思索了一下,道:“好吧,准了。回头你到上书房来,说说你的想法。崇孝中午过来陪朕用膳。今天就散了吧。”海地感觉这个朝上的,似乎都只是为了这件刘仁素去北疆戍守的事。海地隐隐约约觉得皇上中午有话要与他说,好,那就到中饭时候揭盅吧。
皇上在上书房坐下,也没喝茶,便对跟着进来的刘仁素道:“朕不忍心派你去那种极北苦寒之地,你要改口还来得及,朕不会怪你。朕没有刘贵妃尸骨未寒,就不再顾念你们的道理。要是换作寻常人家,朕与你事什么关系,虽然这是天下,但是总归不外乎个人qíng。你改口吧。”
刘仁素忙道:“臣谢皇上隆恩,虽是如此,但是皇上越是体恤臣子,臣子更要加倍辛苦,为皇上出力,怎么可以赖掉在朝堂上豪言壮语呢?皇上放心,那里也是人呆的地方,别人呆得,臣也呆得。”
皇上叹口气,道:“虽说如此,但是年岁不饶人啊。你年纪也已不轻,想当初还在潜邸时候,刘贵妃初生崇仁,朕大喜过望,发急信向远在边关的你和仁清报喜,现在呢,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我怎能不老?此番心力jiāo瘁,虽然没怎么耗费体力,但是朕已觉得疲累之极,心里累,神思也集中不起来,推己及人,唉,仁素,你也别硬撑啦,吃不消的。”
刘仁素原本担心皇上会在刘贵妃薨逝后对他们刘家不利,没想到皇上会把他单独叫到上书房说出这番掏心窝的话来,偷窥一下皇上的脸色,果然眼袋厚重,疲累不堪的样子。想他原本是真的非常宠爱刘贵妃和崇仁,此番两人相继去世,对他的打击也是够大,他说的绝不会是空xué来风,应该是真心流露。想到这儿,心里也是感动,跪下泪出如雨,哽咽道:“皇上对刘家圣恩浩dàng,刘仁素虽万死不足以报万一,再说此番兵祸也是由臣惹气,怎可叫他人前去消弭。皇上,臣请出征,以报圣恩。”
皇上一手拉起刘仁素,叹了口气,道:“说实话,别人去,朕也不太放心,那里苦寒,人放多了,别说冬天粮糙不济,便是连活命都难。但是人不放多,又怎么抵御蛮族入侵?所以只有派最得力的人手去,带出最jīnggān的士兵。还有,蛮族jīng于马术,而你的马队天下闻名,战无不胜,以前蜷在西南施展不开,以后去北地的话,倒是有用武之地啦,朕现在想来,也就你的马队可以与之一博。仁素,西南,朕就jiāo给仁清了,东北,你得帮朕扛上。”
刘仁素响亮地应了声“是”,跪安出来。到得外面一想,皇上刚才虽然寥寥几句话,但却把北地带兵的jīng髓拎了出来,看来神思还是清醒的,不过有点没以前那么gān脆了,多了点儿女qíng长。想到这儿,刘仁素略略有点放心。
等刘仁素走后,皇上便传海地,传膳,不过不是很打得起jīng神。
海地进到上书房,叩拜后起身,本来有很多话要回,此时看见父皇灰暗无光的脸,忽然那些话都咽进肚子里。父皇也是人,正当丧亲之痛的时候,怎么可以连顿中饭都不让他吃安稳,便轻声道:“父皇要保重身体,近日还是多休息,散散心为上。”
皇上本来准备着儿子进来,必有大量问题询问回复等等,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句,倒是愣了一愣,这才仔细打量了这个儿子。先皇在时,曾说这个孙子是天纵英才,还带进宫内亲自教养,如今长得长身玉立,丰神秀姿,不愧是天家之子。不知道崇仁如果能长大,以后是不是也会是这付模样,这一想,心也便软了。招手叫海地坐到近前来,笑道:“你母后这几天提起过你,说很久没见你,你过去看看她吧。不过今天你不能去,你这脸色比朕还差,你母后看着会担心。”
海地从来没想过父皇会对他说出这么温厚的话语,一时呆住,心中百感jiāo集,眼眶一热,眼泪便要夺眶而出,但是想到父皇一向标榜男人便是男人,不可涂眼抹泪,婆婆妈妈,便qiáng忍着不让眼泪出来,可是也不敢再抬头,低头应了声:“是,儿臣明天就进宫看望母后。”
皇上怎会看不出海地的qíng绪变动,不过心里非常满意,说了声“吃啊”,便自己动手起来。海地不敢放肆,只敢动自己面前的菜,虽然吃得不舒服,但是心里却是很满足。与父皇单独进膳,算起来,这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qíng了。吃完饭,海地便起身道:“父皇中午还是稍事休息一下吧,儿臣到外面侯着。”
皇上略微吃惊,道:“你不是有很多话要说吗?朕刚吃完,还没想睡,你陪朕说会子话。刚才在朝堂上朕看你一直按捺不住地想说话,现在说吧,屋里只有你我父子两人,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海地听这话,简直与寻常人家父子说话一样,又是一阵激动,也不再要求出去了,对道:“儿臣担心刘仁素去了北疆的话,此后他们兄弟一个西南,一个东北,万一他们有不臣之心,只要两下里一夹攻,再有内贼呼应的话,京城唾手可下啊。”
皇上却只是微微一笑,看住海地道:“你却是忽视了一点,两条筷子合在一起的时候难以拗断,如果一根一根地拗,那就容易了。北地蛮族最善马战,好,朕就把刘氏军中最骠悍的马队调过去,守在那里。西南已平,本就没有理由再大量囤积军队,耗费军饷,所以调出这支马队后,朝廷便也不给予补充兵力,刘氏在西南的军队便少了一条腿。而西南、东北两地又是贫苦之地,军队绝无可能自给自足,只要派出得力的总督管住两军的军备供应,使之无长久库存,他们想闹也闹不上来了。这个本就是包广宁在控制的事,他对此早有规划。”
海地一听包广宁,心里一咯噔,难道皇上要把包广宁从新抬出来?果然应了那天与郑中溪讨论的话,皇上还要拿包广宁出来对付刘仁素,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这点皇上想得到,郑中溪想得道,自己却必须点拨之下才能想到。他犹豫了一下,道:“包广宁被罢官后,已经有几份证据确凿的弹劾折子呈上,如果……”
皇上微微一笑,道:“包刘两个素来不和,他们两个对彼此的熟悉,只怕连他们的知心朋友都有不如,此刻不用包广宁,很是bào殄天物,但是给包广宁官复原职,刘氏兄弟又会惊心,所以包广宁不得不在野,这点他也清楚得很。而只要把包广宁晾上一年,他的门生清客们不用赶都会离他而去,到时他不过是光棍一条,想做什么都不可能。包广宁不过是一介书生,管束他容易得很,没必要太在意他。”
海地一听,立刻恍然,原来这就是天子之道,高瞻远瞩,纵览全局,生杀予夺。不杀包广宁,既可以叫包广宁感激涕零,奋力报恩,又可以在朝野博得个天子宽厚仁爱的好名声,可谓一举多得,此中一收一放,全在天子这一双手的cao纵之中。海地心想,这么说,这事皇上早是胸有成竹了,看来他一直怠慢特穆尔也是他棋子的一步,不是他一步步怠慢的紧bī,特穆尔心头也不会有那么大的火气,也不会在皇宫等候朝觐时与刘仁素一语不合便翻脸离去,说起来,刘仁素只是个替罪羊,这点恐怕他道现在还不会明白。既然皇上已经有策划,那自己还是不参与的好。不过还是提了一句:“启禀父皇,西南派的总督由包广宁举荐的话,慎重起见,北部的总督还是派个与包广宁不相gān的人比较好。”
皇上点点头,道:“你说得有理,难为你想得周全。你回头举荐个人上来。对了,听说郑中溪的孙女才貌双全,xing格温柔大方,朕记得你府中眼下只有一个正妃,还没有侧妃,不如把郑家孙女要了给你,以后对你也是个照应。”
海地不知道皇上这是试探还是真心,但想皇上总归不会喜欢臣子之间走得太紧,虽然前面有多次皇上有意无意鼓励他与郑中溪接触的事qíng在,但是谁知道皇上这个接触的度放在哪里呢?万一过了,岂不是惹他发怒?便推辞道:“郑家孙女已经许配蒋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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