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不相识_ane【下部完结】(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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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大人那里你跑了也是白跑,多做事少说话,他自然中意你”的话被蒋懋记得很牢,果然半年多下来,郑中溪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虽然嘴上没说出来,但是偶尔会派要紧活儿给他了。钱修齐对这个目前看来朝中私心最少最实gān的大人非常敬服,时时在心里勉励自己做官要向郑大人学习。

  郑中溪没想到这么晚了值房里还有人,一见是钱修齐,心里暗暗叫了声好。以前听人说他殿试脱颖而出靠的纯是运气,没想到相处下来,这个年轻人却是最牢靠踏实的,虽然经验欠缺,但是肯学苦gān,进境快速。是以近来倒也起了提携之意。他见钱修齐施礼问候后垂手站着,微笑道:“听说你母亲chūn节过来看你,你也不在家多陪陪。”

  钱修齐没想到郑中溪连这么琐碎的事qíng都关心,心里暖暖的,忙道:“后生小子,多做一些是应该的。”

  郑中溪笑笑,这种冲劲他以前也有过,在其他年轻人身上也见过,但很多人日子一长,都疲掉了,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可以坚持多久。他翻看一下收到的折子,对钱修齐道:“有看见过北边来的折子吗?你一起帮我找找。”

  那些折子正好全在钱修齐手中,忙粗粗整理一下,捧到郑中溪桌上。自己垂手刚要退开,郑中溪叫住他,“你既然已经看过,给我说说内容。”

  钱修齐想起蒋懋和粥粥的嘱咐,忽然心里生出一股厌恶,为什么要听他们的,他们那么轻视他,他gān吗要那么重视他们的话。心里一横,大着胆子道:“基本就是地方上埋怨气候不好,运粮任务难做,而刘将军方面则是埋怨地方上运粮不及时,叫他们全军将士时时有上顿没下顿。不过不见刘将军手书的催粮折子。”

  郑中溪“噢”了一声,他本来今天也不会来,但是一直没见刘仁素亲手写的催粮折子上来,心里总是惦记。因为以前由他负责向西南运粮糙的时候,只要稍有纰漏,刘仁素必会亲笔书写参奏的折子飞马运至朝廷,而今儿却一直没有他的亲笔奏折,看来他也是清楚写了等于白写的现实了。郑中溪清楚皇上的意思,但是作为一个责任心很重的大臣,他也在心里时时担心北疆的局面。刘仁素放手随朝廷折腾他,他会不会自bào自弃,也放手不管将士的cao练,甚至放手不管边境的安宁?郑中溪陷入沉思。过好久才对依然站在桌前的钱修齐道:“你在等刘将军的亲笔折子?为什么?”

  钱修齐道:“学生以为刘将军对此事漠无反应的态度非常反常。学生查阅以前的档案,这不像是刘将军的风格。是以学生一直担心北疆的qíng况。糙原那边已经集结大军,我朝这边出现这等反常现象,实在不容忽视啊。”

  郑中溪没想到钱修齐会想到这一层,倒是刮目相看了。他想了想,道:“你看呢?”

  钱修齐忽然脑袋里热血上涌,心想对着恩师说了就说了吧,恩师是个正派人,当不会因此而如蒋懋粥粥所说而打击蒋家一门上下。他想了想,跪到地上,仰头看着郑中溪轻而坚决地道:“恩师容禀,学生人轻言微,言语自然不可能上达天听,但是学生真想告诉皇上,这样下去,将会扼杀千万无辜将士百姓的xing命啊。而且敌酋若因此一战而胜,必将助长其等气焰,灭我朝将士雄心,国土危矣。”

  郑中溪一把拉起钱修齐,道:“你坐着说,把你知道的,你想的说出来。”

  钱修齐于是找把椅子搬来坐下,把从各方听来的北疆qíng况原原本本与郑中溪详说。但是他还是生了个心眼,没把伊不二等通过关系把粮糙运到前方,和他们将大撒英雄贴号召江湖勇士去前方助阵等事说出来,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出了问题不要紧,可不能连累了他人。

  郑中溪听完,一如他平时一样,没出声,也没问钱修齐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消息。他静静思考了一阵,这才起身,对钱修齐道:“天已经快全暗了,有那边值夜的人在,你回家去吧。”说完便带着满脸若有所思的表qíng,略有恍惚的顾自现走。钱修齐虽然大着胆子说完,但是心里还是很忐忑不安的,身上冒出一身冷汗,行动之间浑身凉凉的。他很怕事qíng有什么不利,正应了蒋懋的威胁。但是钱修齐又打心眼里地觉得值,看郑中溪的样子,他似乎并不非常了解前方究竟有多少不利,他走的时候都很心不在焉,可见其心中之震撼。

  钱修齐把心中所想向郑中溪吐出,胸中如消一大块垒,虽然还是有点担心会不会招罪,但是不管了,即使招罪,只要对北疆有点作用,还是心甘qíng愿。钱修齐心中有种烈士的感觉。

  他心qíng松快并担忧着地回到不大但jīng致府邸,叩开门下马进去,却见院子里面齐刷刷跪了一地的人,带头的是他母亲,钱家侧室二夫人。钱修齐不明所以,想拉他娘起来,但是他娘就是不起,钱修齐想起以前在扬州时候他娘要他做为难事时候也是这么跪的,不过当时她怕在大庭广众之下跪了失面子,一般都是在揽翠院里跪,现在她是这个宅子当仁不让的主人,还怕什么别的,所以就跪到院子中间来了,这么冷的天,他们都不知道跪了多久,娘的嘴上搽着胭脂看不出来,别人可是冻紫了嘴唇的。钱修齐知道一定是娘最关心的大事了,还能是什么,只有是蒋懋撮合的与一个郡主联姻的事了。他叹了口气,也跪下,道:“娘,随你定吧。”

  果然他娘的脸上露出一脸的喜色,前几天她一直规劝钱修齐答应这桩显赫的婚事,给他挣脸,但是儿子一直拒绝,所以她无奈之下只有想出这个最后一招,要再不行,她想着也就只有以死相bī了。果然,还是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儿子,怎么都跳不出老娘的手掌心。她不知道,钱修齐其实是因为对粥粥死了心了,才会答应这桩婚事。

  而郑中溪一路恍惚,坐在轿子里思虑万千,不知不觉回到家门,长随打开轿帘说了声“老爷请下轿”,他才悚然而惊,呆坐了一会儿,才道:“走,到咱们王爷府上去。”海地已是他的孙女婿,所以成了郑家人嘴里的咱们王爷。郑家上下说到“咱们王爷”四个字的时候,都是从心底里透出自豪和得意来。

  但是郑中溪此时心里一点没有那种感觉,他多年以来一直不结朋党,不访私宅谈事,今天,这个规矩不得不破了。他听了钱修齐的陈词后,心里毫不怀疑其中的正确xing,他一路担心,这样下去,不知会捅多大乱子,而皇上现今chūn秋已高,这个乱摊子势必将压到海地身上。海地怎么接得过来?不行,非得想个两全的办法出来不可。

  早有家人早早赶到王府报信,海地闻讯非常吃惊,这不是郑中溪一贯的中立态度,他这么赶过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朝中出事了,而且是大事,牵涉到他海地的大事。海地顾不得再吃晚饭,扔下碗就匆匆迎出去,此刻郑中溪已经下轿,也是匆匆进门,两人一个照面,各自一付忧心样。

  两人携手进入书房,海地叫人找来陈四,三人关上门秘议。郑中溪除了在皇上面前陈述事qíng,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一次说过那么多话。他原原本本把钱修齐的话转达过来,足足用掉半柱香的时间。说完,他才端起已经凉了的茶喝了一口。

  海地听完,就征询地看着陈四道:“钱修齐那些消息应该是从伊不二口中得来的吧?估计蒋懋知道得更多,要不叫蒋懋过来?”

  陈四忙起身,道:“一定是蒋懋知道得更多,这就叫人去传。”边说边开门出去吩咐。

  这边海地把当初特穆尔最后留的话和郑中溪说了,随即道:“他虽然说过不会和我作对,但是他现在也是骑虎难下,如果顺利入侵进来,哪里还容得他不获而归?到时只怕他想兑现诺言也不能,最多战场上见的时候退后五十步而已。所以,刘仁素必须打好相遇的第一仗,即使打成胶执状态也可,就是不能输,他一输,后面的人也怕了,心理上便先要输阵,别说真刀真枪面对打上xing来的入侵者。”

  郑中溪一针见血道:“问题是他手中只有八千兵马,而且还是饿了一个漫长冬季,人心涣散的兵马。而入侵者的第一战则一定是倾尽全力,务求旗开得胜的。不说气势上已有高下,就是人数上面也是不能比较。如果刘仁素得不到任何援助的话,他全军覆没都有可能。到时,布置在后面的三万人马也危险了。这三万人归属禁军,只有皇上手中的虎符可以调动,可以遇见,第一场大战时候他们绝不会上前援助的,除非刘仁素率先阵亡,皇上去了心腹大患了,才会放出虎符。但是战场风云瞬息万变,等虎符到时,只怕连这三万兵马都已经灰飞烟灭了。去掉这三万人,入侵者将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地了,京城将危在旦夕。”

  又是前所未有的一大串话,今天已经破了郑中溪多个惯例。海地不是不知道事qíng的严重xing,但是郑中溪的态度叫他更感觉百上加斤。海地在郑中溪紧迫的目光下想了半天,才说道:“我不知道父皇会不会听劝,不过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即使因此扳倒一个刘仁素,我们也会因为需要抵御入侵或结城下之盟而大伤国力。您刚才说的是最坏的结局,但也是很有可能出现的结局。怎么办?除非是背着父皇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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