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李想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样大,当下想也没想地就伸了手。见她缓过神来,李想拿开了手。就在这瞬间,他记起那次她的利牙咬在他的手上——那痛可真让人难忘。
虞连翘见到是他,心里有一刹的恍惚:“你在等我?”
李想点头说:“对不起,不是有意吓你……我有事要和你说。”
“噢。”虞连翘站起来,随着他走出教室。
李想走在她身前半步,从走廊到了楼梯口,他突然停下,说:“我们到上面去吧。”
虞连翘想了想点头说好,于是,她跟着他上了楼顶的天台。
天台上空阔无一人,铁灰的水泥地面,四周围了红漆的栏杆,在光yīn往来里染上了斑斑的锈迹。李想手撑在栏杆上,看着天边变换着形状的云朵。他说有事要说,却迟迟没有开口。
是初秋的时节,沉默间只听得耳旁有风猎猎刮过。他们是并排站着的,风那么大,把校服都chuī得鼓起来,她鬓角的发被chuī得乱开,纤细的发丝在风里翻飞,有那么一缕竟拂到了他的颈上。
李想微微转开脸,过一会儿却又重新转回去,然后他坦白说:“那些是我画的。我不知道怎么被人拿去贴到墙上了。对不起。”
其实这整件事里并没有谁设计了谁,一切纯属偶然。那几页纸从李想的抽屉里滑下来,飘到饮水机旁,被某个男生捡去了。本着好东西要与人分享的原则,那四页画像就被他贴到了人人都会去的厕所边上。
李想午后回到教室,发觉抽屉里少了最近画的那几张,便四处找了起来。就是那时金菁转过来,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说:“原来真是你的。不用找了,我拿给她了。”李想愕然地盯着她,差点恼羞成怒,直到金菁和盘托出中午的厕所事件。
李想见虞连翘半晌没也作声,便又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事qíng会这样。”
她幽幽地转过脸,问:“李想,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画那些……”
“我不知道。”他沉默了许久,然后颇为苦恼地重复一遍,“我不知道。”
这么多天,李想和虞连翘不是没有相遇的运气,虞连翘没见到他,是因为李想有意地躲着她。有人施点小恩,便会时时提醒别人——看,要不是有我,你早就怎样怎样了。李想对此最为反感。
但这不是他想避开她的全部理由。更深的原因是,他怕见到她。
当他发现自己总是想着她,不可遏制地想着她时,李想就害怕了。那种依附于别人的感觉是他不能忍受的,想一想,当你的qíng绪被另一个人掌控着,那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李想永远记得那次自己躺在医院病chuáng上,在一次次期待,又一次次失望之后,他发下的誓言。
只是这些事她是不知道的。
虞连翘抿嘴微笑说:“你知道吗?刚才在做数学题的时候,我就想,我跟你,我们俩大概就像空间里的两条直线,本来是毫无瓜葛的,因为一个凑巧相jiāo了一下,然后呢,在这个jiāo叉之后,就是继续地分道扬镳,你是你,我是我,回到以前那个样子。就像这阵子一样……当然,以后我会还钱给你。”
她用手指在栏杆上慢慢地画着两条线,像试卷上红笔批下的一个错,jiāo叉的两条线,渐行渐远。
十七八岁的年纪,人生里最多qíng的时期,一点点的好感大概都能在他们心里泛滥成滔天的波澜。虞连翘也是想过的,不过她早就想明白了,她和李想是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喜欢她呢?他们之间的差别已经注定了彼此的人生轨迹绝不会有重合的一天。
她的手仍在那褪了颜色的朱漆栏杆上划来划去,指尖是细细巧巧的,指甲剪得很短,淡淡的粉色。毫无预兆地,李想伸手抓住了她那颗手指。然后慢慢地张开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他实实在在地握住了她的手。
那大概是他十八年人生里最动qíng的时刻,他压抑过,抗拒过,却终于抵不住心底的渴望。是紧张的,又是义无反顾的,却只是手与手的接触。柔软的触感,冰凉的温度,小且瘦。这便是堵在他心口的人。
第9章
那时候,太阳已经沉落,秋天里的一个huáng昏,空气里是渐渐渗开的清冽凉意。
可是虞连翘却觉得暖,这样暖,好似心头涌着汩汩的热血。以前的以前,她全都想不起来。谁还曾这样握过她的手——没有人。因为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的手掌宽且厚,手心贴在她的手背上。两人一句话也没有,沉默中,那种触觉便格外的清晰,缓缓的摩挲,皮肤碾过皮肤,虞连翘形容不出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只知道自己的心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节拍跳动起来。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他看见她另一只手捂着胃,这才想起他们都还没吃饭。
“我们去外面吃吧?”学校外面的一大片餐馆,可吃的选择远比食堂丰富得多,味道自然也好上许多。
虞连翘摇头:“我在食堂吃算六折。”她对他说,到统战办公室办个身份证明,去学校的清真餐厅吃饭就给六折优惠了。
“什么是统战?”
“你不知道?
李想摇头。虞连翘笑着揶揄,“理科生。”
她给他解释统一战线,简单扼要。李想到这时才知道,原来她有一把温柔的声音,她习惯在话尾加一句“对不对”,微微上扬的声调,等着人去肯定。
“你还有别的画吗?”虞连翘问。
“有。如果我们教室的后门开着,我转过头去,是可以看到你的。你不知道吧?我还画过一张,你在英语课上打瞌睡。”李想笑道。
虞连翘回想一下,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困惑道:“奇怪!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李想有些得意:“我专门挑你犯困的时候画,你哪里会知道。”
虞连翘脸红了起来,转过话题问他是不是很喜欢画画。李想的回答倒是挺让她吃惊的。
“也算不上喜欢。我在训练自己画速写的能力,要多画多练习才行。”他说,他想学建筑。然后和她讲起那个叫西扎的葡萄牙建筑师,他有多厉害,在哪儿哪儿造过什么样的建筑。他说:“西扎他就是一有空就画速写的。”
这些事李想还从没对别人讲过。虞连翘是他梦想的第一个分享者。
她听着渐渐对他生起一种敬佩来。他还这样年轻,便开始有计划地规划着自己的人生,知道自己的目标,并且有意识地为它做着准备。
他们往回走,手是仍握在一处的,他牵着她。天台的小铁门在他们身后哐当一声的阖拢了。楼梯间有人往上走,虞连翘手微微一挣,李想便也放开了她。两人低头走路,偶尔说两句话,穿过教学楼区,一直走到了食堂门口。她要进去了,结果破天荒的他也去了食堂吃饭。
李想跟在虞连翘后头,拿餐盘,到窗口打饭菜,等到付钱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饭卡,虞连翘便把自己的递给他。
见他面有赧色,她笑道:“里面的钱还是你的。不然我吃了这顿还不知道下顿在哪儿呢。”
李想耸肩笑笑:“第一次感觉当债主的滋味还不错。”
时间已经挺晚了,食堂里吃饭的人没有多少,稀稀落落地坐开着。他们找了靠窗的角落坐下。虞连翘吃饭的速度极快,那么一大盘的饭菜三五分钟就吃完了,李想却拿着勺子在那里拨来拨去。
“这么难吃的东西你是怎么吃下去的?”李想惊讶地盯着她。
虞连翘笑说:“大少爷,我要求没你那么高。”
“你吃这么多,怎么还是不长ròu?”他碰碰她纤细的手腕,低下头舀一口饭,轻声嘀咕:“也就一个地方长ròu。”虞连翘没听清,问了声,“你说什么?”李想忙不迭地摇头,把她的餐盘叠在自己的下面,端起来向她道:“不吃了,咱走吧。”
这是一个颇可纪念的huáng昏。他们轻松地聊天,聊着这个年纪通常会聊的话题,偶尔也会开对方的玩笑。自桥上偶遇开始的那一连串的yīn翳,忽然散开去了。而另有一些无以名之的气息,在他们之间流窜,但彼此心照不宣。
这之后,尽管李想百般埋怨饭菜难吃,可每次仍旧跟在虞连翘后头去食堂排队吃饭。无论人多人少,他都能不露痕迹地坐到她旁边。晚自习后,谁也没约过谁,他们却总会在路上碰头会合,她慢慢骑车,他大步地跟着走。
所有的恋qíng在最它初始的阶段,在那引力若有若无地浮现间,在猜测揣摩和想象里,是最值得回味的,忧愁,如清苦芬芳的杏仁,甜蜜,如扯成丝絮般缠绕的棉花糖。
再后来,也是一个早晨。例行的出cao时间,虞连翘因为生理期的关系请了假。整个教室只剩她和另外两个女生。在一片安静中突然响起敲击窗户的剥剥声,李想在窗外向她打手势,手朝上指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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