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能够想象康熙心中的怒气——对于一个高高在上习惯了做决断的人,突然遇见有人敢于违背他的命令,他如何不怒?李言心中清楚的很,康熙最初所说出的“如何”二字,绝对不是真的要听他的意见……而太后和五阿哥心中所想,已经不是李言此刻能够顾及的了……
他的爱人?他爱的当然是他的南乔。但南乔的名字决不能从他口中说出来。别的不说,没有经过选秀程序的旗人女子都相当于是“国有物品”,他觊觎这样的女子是重罪,而南乔与他私相授受更是重罪这一刻他突然庆幸南乔的年纪足够的小,极难有人会怀疑到她头上……也许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心中有数……也许,他一直以来的努力,全部都要泡汤了……
但他总不能答应娶什么格格。
李言跪在那里,感觉到康熙冷哼一声甩袖走了,太后似乎微叹了一声,由五阿哥扶着也走了……
应该不至于太坏。李言想。
这种私下的召见,只有四个当事人知晓,外人绝对是难以知晓他曾经做下的拒绝举动。
也许会被找理由贬官,但户籍应该还在。抬籍算是一件了不得的恩宠,康熙决不至于做出打自己脸面的举动,才给了一个人恩典,就立即踩上几下……
只是,如今他只能跪在这里,只能毫无反抗地等待别人的判决……就是这种无力感吗?就如同那时候南乔所体会到、担忧到的——上位者,能够轻而易举地决定他们的命运,轻而易举地推翻他们所有的努力,轻而易举地……
李言跪在那里,殿堂中静悄悄的,蜡油滚落下来,整个蜡烛已经燃了一半了。
“静瑜姐姐,你真的要去?”殿外,兰儿轻轻拉住一个少女的手臂,中秋皎洁的月光映在少女扬起的椭圆形面庞上,散发出白瓷一般温润的光泽。
“自然。”少女平静地道:“兰儿你也知道,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姑娘,十个有九个都是要远嫁到遥远塞外的,只有最幸运的一个,才能得以留在这京城,留在阿玛额娘看的见的地方。我不像你,凭着四叔立下的功劳,一早给你求了自主婚嫁。阿玛好不容易主动为我求了一回,而且皇太太和皇祖父都不曾反对,却别那个人轻飘飘地拒绝了,你说,我怎么会甘心?”
“可是,咱们就这么去见一个外臣男子,若是被阿玛他们知道了……”兰儿颇为犹豫。
“兰儿妹妹,你不必陪我去。”少女平静地道:“无意中偷听到皇太太说话已经算是过失了,我不连累你。你在这里等着我。”
“唉……好,我帮你看着人。”兰儿松开手,看着静瑜平静地走到殿中,自己找了个yīn影处站定。她倒不是不仗义,只是因为不想一起跟去见证静瑜的对话,她如果在那里,一定会是极尴尬的。
如果是自己,自己是不敢上前去询问的吧?兰儿突然有些佩服起这位姐姐来。
塔塔……塔塔……
一个暗绿色一寸来高的花盆底鞋停在李言面前,只听一个平静的少女声音道:“我是静瑜,五贝勒家的大格格。”
这是找麻烦的来了?这风声传的倒是快,才一会儿,这位当事人就找来了。掩去面上的苦笑,李言微微抬起头看了静瑜一眼,再次低头恭声道:“李言给格格请安,格格吉祥。”
“你可是看清楚了?”静瑜平静的声音微微带着些自嘲,道:“我的身份想来也是不差的,待出嫁之时应该会被封为郡主;我的容貌,算不上是国色天香,但自信能勉qiáng入眼。至于我的xingqíng,也自认为与刁蛮沾不上边……”她顿了顿,道:“请问,你为什么不愿意?”
真没想到,这位格格是这样一个人……不过,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李言同样平静地回道:“因为臣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也许这样的答案让她心中舒服了些,静瑜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那么,你订婚了?”
“没有。”李言摇了摇头,道:“尚有一些条件没有克服。”
“请问是什么条件?”静瑜嘲讽道:“你的官当的不够高?银子不够多?还是什么?”如果是这样的原因,她不仅会对那位女子失望,也会对李言失望——他的眼光,未眠太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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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恕臣不能透露,但绝不是这些。”李言道:“格格多想了。”
不是这些,还能有什么?静瑜还待再问,突然兰儿小声喊道:“静瑜姐姐,有人过来了。”
静瑜看了低眉敛目的李言一眼,扯了下手中的手绢儿,道:“我不会放弃的。”
目送着暗绿色的花盆底走远,李言微微移动了下自己跪的有些麻木的膝盖,摇了摇头。
他已经明言拒绝过了,就算是这位格格不放弃又如何呢?皇家最爱面子……
有人来了,又会是谁?关于自己的审判,也是时候下来了,总不至于让自己一直跪在这不大的殿堂之中。
来的是四阿哥。
四阿哥围着李言走动几圈,道:“子默,你做了何事?难道与五弟有关?”
李言平静地道:“五贝勒求的太后和皇上,想将五贝勒家的大格格指给我。”
“你拒绝了?”四阿哥扬了扬眉。
“是。”李言也没有什么好瞒的。如果他不是拒绝了,如何会在这里跪着?
“五弟……”四阿哥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探身望着李言,低声道:“你竟然拒绝了。你难道不知道,只要你同意,你的身份会发生彻底的变化,从此平步青云?你难道不知道,如果有五贝勒……”
如果有五贝勒站在他那一边,他便能掌握更多夺位的筹码吗?
虽然四阿哥没有说出来,但李言也猜到了大概。他平静地道:“我曾经说过,如果得到权势是以牺牲自己的幸福为代价,我宁愿没有那样的权势……四爷,有些东西,是我李言永远不会牺牲的。”
四阿哥应该是带来了关于自己的审判结果。
看他的神色,那结果应该不会太坏。那么,就趁词机会再一次qiáng调自己的坚持,免得他以后也会cha手自己的婚姻。要知道,安排下属之间的联姻,也是上位者常用的手段之一。
四阿哥眯着眼打量了李言许久,吐出了几个字:“是董鄂家的那个小丫头片子?”
李言身子一僵,抿起嘴唇,没有说话。
殿堂中静静的,只有蜡烛燃烧偶尔发出的哔嚗的声音。
“京城你不用待了,回去准备一下,去地方上做个知州吧。”许久,四阿哥突然出声,道:“至于何处的知州,还待看具体的缺。你好自为之。”
下放吗?
李言揉了揉跪麻了的膝盖,站在殿上想了一会儿,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返回前殿。此时的御宴已经进行到了下半段,皇上早已离席,与会的官员显爵们也开始陆续离开。李言也没有同谁打招呼,直接跟着众人不引人注目地出了宫。
按惯例,京官外放一般都是提上一两个品秩,像他这样的户部五品官员,外放多是知府或者油水更为丰厚的盐运转运,两者都是从四品。而他却是知州。
什么是知州?知州即为各州的行政长官,名义上也是从五品官员,实际上除了直隶州知州地位与知府平之外,其他散州根本不辖县,地位更是仅相当于一个七品知县康熙既然要罚他,那么直隶州想也别想——从一个五品京官,突然跌到七品知县的地位,这种惩罚,不能说不严重了。难怪最后四阿哥的眼神看起来颇为失望。
但对于李言来说,这个结果就很值得庆幸了。这也正好符合他低调平庸的意思。想一想,他如今才是个小小的五品,就能惹来格格,若是再继续风光下去,若康熙坚持给他指婚,岂是他那么容易就能推脱掉的?那才是真正的危机。
再说,他一心做官,本就是为了户籍。既然户籍已经到手了,其他的,也没有什么特别遗憾的。最初他曾天真地以为能给历史一点好的改变,但他真正处于朝廷之上时,才发现是自己有些自不量力了……
也许处在更高的位置,这种束手束脚的qíng况会有所改变,但现在,什么都比不过南乔重要。
只希望不要被“流放”的太远……李言看在家门近在咫尺的家门,做了个深呼吸,换上一个轻快的笑容,抬脚进了门。
“主子们都在哪儿?”李言换掉官袍,问白露道。
“都在后花园糙坪上赏月,大少爷尚不曾回来。”白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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