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二老爷的眼一直没有离开妻子的脸,见妻子时而低头浅笑、时而皱眉,并不敢打扰她,怕她又有了诗兴,如果打扰了她只怕会把诗兴搅没了。
杨氏抬起头,看见丈夫的眼一直盯着自己,眨也不眨,不由笑了出来:“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说,不要只看着我。”万二老爷的耳朵都红了:“我,我怕你在想什么诗词,怕一讲就把你诗兴给打扰了。”
杨氏噗嗤一声笑了,万二老爷的耳朵更红,拉起丈夫的手,杨氏觉得有一种从没有过的心安,这是自己的丈夫,能够有这样一个一心只为自己想的丈夫,纵然没有诗词唱和,没有朝廷诰命,这一生也算嫁对了。
万二老爷从没见过杨氏这样温柔,说出的话都有些结巴:“你不要以为我这是拿银子讨好岳父,其实这宅子我也看中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理由买下,现在岳父来了,正好是个理由。”
杨氏伸手抱住丈夫的腰,抬头看着他:“我知道,一直我都说你傻,其实我才是最傻的那一个。我总觉得我自己很聪明,可现在我才知道,婆婆才是最聪明的人,不然她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好儿子来?”这样的话让万二老爷心中如同吃了蜜一样甜,他把妻子抱紧,话里带有满足:“弦雅,今日我才知道娘说的一直都是对的,她说,人心是要人心换的。”
杨氏微微一怔,接着点头,这些道理如此浅显,可笑自己竟到现在才明白。
杨翰林到了扬州,衙门正是封印时候,府县官和盐运衙门的人知道他的到来,自然也要登门拜访,请教一番。这样热闹哪是杨翰林在京里翰林院时候所能比的,喜的眉花眼笑,也不嫌每日要脱换四五次靴子。本地富商乡绅也多有来拜访的,一时万家门庭若市,又加上预备过年,真是把下人们忙得不得了。
万三老爷风尘仆仆的回来不久,正好又多个应酬的人,每日也要跟着迎来送往。这日有人来报,说高邮知县是杨翰林的学生,晓得老师回乡,特意前来拜访,只是杨翰林被huáng家请去了,大老爷二老爷都不在,还请三老爷出去招呼。
万三老爷忙唤丫鬟服侍自己来换衣衫,李氏靠在火炉边,冷笑道:“一个翰林就喜得你家忘了自己姓什么,喜滋滋地出去应酬,听说二伯还要拿两万多银子在瘦西湖边给他岳父买宅院,旁的倒罢了,我就想问问,万家现在还没分家,这银子是要怎么出?”
万三老爷在镜前抚一抚衣领,听到李氏这样说不由皱眉,自从那年夫妻吵架之后,夫妻之间的对话就少了几分亲热,多了几分淡然,偶尔李氏忍不住夹枪带棒的,万三老爷也不再理会。
这次也是这样,拿起面小镜子看看自己头发梳的很光才回头对李氏道:“这些事你也不用cao心,虽说翰林是二哥的岳父,可沾光不唯独他那一房,两万多银子又算不上什么大事,官中出又有什么?”李氏又想发火,想了想忍住了:“两万多银子算不上什么大事?还真是轻巧,我从嫁到你家,也有十一二年了,你每年顶天了拿给我两千银子回来,这么多年也就攒下两万多。一次给二伯的岳父就要拿两万多出去,这帐,还真是难算。”
万三老爷的眉又皱起:“你这是说什么话呢?要真算这些帐,舅兄这几年生意不顺,我不也借过银子给他吗?这些年拿去的算下来也有万把,舅兄可曾还过一厘?二哥倒算了,他岳父家有时也会来借些银子,可大哥呢?大嫂娘家从来没张过一次口,大哥更没有说过一个字,你来算这个,怎么不去算大哥他那边的帐?”
这话是实qíng,李氏此时心里又有气了,说来说去,还不是怪自己娘家哥哥做生意不得法,才会让自己没有了依仗,她手里的帕子搅来搅去,眼里已经有了泪:“好,我一心为的是你打算,你倒怪起我来,这亲兄弟明算账,我哥哥那里,也不过是暂时借去周转,赚了就还回来,比不得这两万多,那才叫刘备借荆州呢。”
48冲突
万三老爷叹气,看了妻子一眼就道:“这些事我心里自有打算,你不必再管,况且这家里也没缺了你的花销,你要嫌银子不够花,和我说一声,我再给你多支些银子回来。”这话让李氏眼里的泪流了下来:“银子、银子,我难道就是为了这些银子吗?我是为你打算。”
万三老爷的眉头紧紧皱住,李氏把眼边的泪水擦一擦,重新坐直身子:“好,你不让我管我就不管,只是以后这家里缺了你的什么,你不要和我诉苦。”万三老爷见妻子依旧如此,摇头皱眉叹气,抬脚就往外面走。李氏见他还是不理自己,拿起手边的掸帚就打算扔过去,手刚举起来就觉得心酸,这样为他打算,他还依旧不理,这人有没有心?
门外传来孩子的笑声,李氏走到窗前,从窗口望出去,能看到文珍正在天井里抓寻着什么,身后还跟着个小丫鬟。阳光之下,文珍脸上的笑容让李氏的心如同被什么刺了一样,手紧紧抓住窗棂,就是这个孽种,如果没有这个孽种,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事。
可是很快李氏又想到了什么,手从窗棂那里松开,当日也曾授意奶娘暗地里克扣文珍的饮食衣物,秋蝉那边的供给也是每次都要迟给慢给。这样也不过一两个月,丈夫不知怎么知道了,连说都没说自己,只是吩咐换了个奶娘,又重新找了个小丫鬟去服侍她。每个月的供给也由账房这边直接划到她们母女那边,再不由自己这里发出来。
这样的做法真是比痛骂自己还让自己难受,李氏不由抓紧胸口的衣服,这样的日子,过到什么时候才算完?耳边有脚步声,接着邱嫂子的声音响起:“太太,你这是何必呢?要想分家,就好好地和三老爷说,慢慢地偎热了,哪有直愣愣地说出来,还惹的老爷不高兴,不说别的,你瞧瞧东厢房那里,虽说这几年都没生育,可是老爷每月总要进去她房里几次,对那个孩子也是百般疼爱,不就她小心下意,哄的老爷开心吗?”
李氏拍了下桌子:“那个贱婢,日日只会讨好,他万家就喜欢这样的女人,当年怎么又……”邱嫂子急忙捂住她的嘴:“太太,这样话是说不得的,你别忘了这些年的日子就是由这几句话引起的。”李氏的泪流的更急:“素兰,我难受,我真的难受,要我去学那些贱婢,我怎么做的到?”况且自己总是正室太太,哪能和那些下|贱婢妾一样?
邱嫂子只是拍着她的背,心里叹气不止,做不到去讨好,那就索xing把qíng都给忘了,一心过自己的日子也好。可是自己家的太太是绝做不到这点了,不然这几年也不会这样痛苦。
既对老爷有qíng,那就不要这样端着,小心下意把老爷的心拢回来也成,可是太太已经惯了老爷哄她,又怎会反过去哄老爷呢?夫妻之道,本就互相忍让,哪能由一人独占上风?这些话邱嫂子知道李太太已经说过无数遍了,但李氏怎么都听不进去,总觉得去俯就丈夫就掉了正室太太的份,必要在那里等着老爷回来哄他。可是男人的心,另一边既有笑语欢颜,又怎会进来这边看冷语冷颜?
听到邱嫂子的叹气,李氏把泪擦一擦,接着就道:“你也不用叹气,他说的对,这些年他在银钱上也从来没亏待我,其他对我也一如往常,素兰,我这辈子就这样过吧,什么qíng、什么爱,全是虚的。”说着李氏看着邱嫂子,又是一笑:“素兰,你方才让我别说出那样的话,可是我不管说什么样的话,他都无动于衷,不会生气也不会恼怒。”
从此后就和世间每对夫妻一样,等到秋蝉容貌衰老,他就该和自己的爹一样,一房接一房的妾纳进来,除了年节,再不进自己的房,和自己除了家事,也无别的好谈。等过些年儿女各自婚嫁,也就含饴弄孙,什么恩爱、qíng义全是浮云。
要真是无动于衷,也就不会这样难受了,邱嫂子轻轻敲着李氏的肩,这些事总要自己明白才是,别人再劝也劝不回来。
庄家等着银子过年,恰好万家这边银子现成,两家素有来往,把来往账目结一结,万家这边又出了一万三千两银子,两边立了契约,瘦西湖边的那所宅院就姓了杨。
契约已成,总要备桌酒席痛饮一番,庄老爷心里又痛又喜,痛的是那座心爱的宅院卖掉了,以后再不是自家的,喜的是不但旧账结清,囊里又多了一万多两银子,等过了年就把帐各自拢一拢,看能不能东山再起。
最高兴的就是杨翰林,平素的心愿得到实现,用手摸着胡子,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庄老爷到他面前斟了杯酒:“杨翰林,你真是有个好女婿,这样的福气真是人人羡慕。”
杨翰林接了那杯酒,得意地一饮而尽,庄老爷又说笑几句,那边顿时欢喜起来。万家三弟兄坐在另一边,看见万三老爷眉头似乎有些不展,万二老爷有些尴尬地道:“老三,我都说过,这银子我又不是拿不出来,况且是我的岳父,我要孝敬也是正常,这银子哪能公中出?况且三弟妹她,”说着万二老爷用手捂一下嘴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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