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校场,寂然无声,只有军旗猎猎。
太子的话像一句句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发人深省。这一刻的他们,都在扪心自问,自己是否能做到一个合格的将士?
因为qíng绪过于激动,太子李忠以帕掩嘴,又剧烈咳嗽了几声。可没有人再敢轻视这位病弱苍白的太子,因为他的气势,他的胸怀足以引领着他们去追随,去臣服。
旁人都低着头,没有看到,只有离得最近的二殿下李志瞧见,雪白的丝帕上分明染上淡淡血痕。他心中一沉,原来皇兄病体,竟已至此了么?
李忠迅速将手帕藏进衣袖,语重心长地道:“你们现在还是新兵,也许有人会觉得,这么严格地对待你们,是小题大做了。可是西北的锋火已经燃起,我们不打人家,人家却要来侵犯我们的家国。可能随时,都需要你们奔赴战场,若是没有一支铁的军队,怎么才能保卫得了我们的大好河山?”
人群之中,有人带头举起了铁枪,“严守军纪,保家卫国。”
“严守军纪,保家卫国。”千万人一同附和,气壮山河。
潘云豹几人低了头,再没有半句话好说。
六人尽皆脱去棉衣,赤luǒ上身,就在这高台之上,领受了各自的杖责。然后一同被贬入伙头军,全军最苦最累的地方,gān活去了。
第173章活该
军营里的伙头房,因为要储备粮食物资,防雨防鼠,专门设置了一处单独的院落。这也是加入伙头军的唯一好处,便是不用再睡帐篷,而是有宽敞的瓦房了。
只是这瓦房的住宿条件也着实不咋地,用十几块大木板在房间的东西两侧,以长板凳衔接,各拼了一个简易的超大通铺。一个枕头一chuáng被,就是一个人的铺位了。一边十位,一间房就能住二十人。整个伙头军要伺候上万人的饮食,还有打杂事务,这儿十来间房,也住了两三百号人。
这种大通铺,稍稍挪动或是翻个身,就能听得到chuáng板吱里嘎啦响。可是现在,chuáng上并排趴着五个人,却是一点动静也无。
忽地门帘一动,三殿下李念带着侍从进来,瞧见chuáng上皮开ròu绽的五个人,微微叹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五个人趴着,却没有一个能睡着的,因为身上太疼了,根本睡不着,也没力气说话。听见动静,倒是一齐都抬眼过来,瞧见是他,后头还让人捧着药盒,心里多少都明白了几分。
“三……三殿下……”郎世明那个感动啊,两行猫尿差点就不争气地掉下来了。赶紧眨巴了几下,憋了回去,可看着李念的目光,分外亲切。
想他郎世子一落胎,就是在锦绣中养成,如珍宝般供着,几曾受过如此毒打?可今儿的五十军棍结结实实落在细皮嫩ròu的上,打得是皮开ròu绽,血ròu模糊。虽说有军医前来做了诊治,可用的不过是普通的民间药方,纵然有些效果,背上也是火烧火燎的,简直要疼到每根骨头fèng里去了。
郎世明未免有些心生悔意,早知如此,他gān嘛来军营受这个罪?从前充英雄装好汉的时候都会说,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觉得自己很够爷们。可是今日实实在在地挨了打,他才知道,屈打成招原来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qíng。
他会作如此想,那其他三位金枝玉叶的兄弟们又能好得到哪里去?只是面子上下不来,都不敢吭声而已。
李念对身边的侍从使个眼色,他们立即去打了热水,用gān净软布擦去他们背上原本敷着的黑糊糊的厚厚一层药膏,换上了从宫里带出来的御药。
这好东西就是不一样,宁幼佳有幸,跟几位公子哥儿享受了同等待遇。就见那侍从取出龙眼大的白色药丸,只拿温水调稀了,均匀抹上背上,顿时便有丝丝凉意沁入心脾,背上那热辣的感觉一下子减轻许多,整个身子都轻快不少。
随后侍从又取出一只jīng致玉瓶,倒出小指头大小的火红丹药一丸,喂每人服下一粒,遇津则化,满口生香,原本口gān舌燥的感觉也减轻了不少。宁幼佳心知是好东西,心想,能有这待遇,也不枉他多挨那五十军棍了。
等侍从们服侍完毕,李念才揶揄了一句,“这回,可记得教训了么?”
那还能不知道么?潘云豹等人俯首认错,“三殿下,我们知道错了。”
李念呵呵一笑,“若是吃个亏,能买个乖也是好的。要说你们,也实在太骄纵胡为了些。既然当初决意来这军营,自是要吃些苦头的,这才几天就受不住了?纵是受不住了,来找我不行么?世明你往常在父皇面前都敢讨要御膳,怎么这回却不知来找我,偏要偷跑出营去?正好撞在枪口上,也活该你们几个被罚。”
虎豹豺láng现在全成病猫了,哪里还有脸说话?乖乖地听人教训。
都是这么大的人了,李念也不便多说,只好言安慰,“都好生将养着吧,明儿我再打发人来给你们上药。这棒疮之毒可大可小,幸好这天儿还冷着,不至于化脓,赶紧静下心来养上三五日,也不至于落下什么毛病,只是往后可再不许如此莽撞了,知道么?”
“知道。”这一回,倒是应得齐整。
李念微微一笑,带人走了。
身上好些了,人的话也多了。宁幼佳悄声道:“这三殿下,人还不错啊。”
“那当然,脾气好着呢!”郎世明刚好一点,又活泛起来,“他是几位皇子当中……”
正打算讲几句李念的好话,胡浩然却忽地cha了一句进来,“都少说两句吧,你不休息,别人还要休息呢!”
郎世明讨个没趣,瘪了瘪嘴,不吭声了。
蒋孝才斜睨着郎世明,轻笑了一下,闭上眼睛一声不吭。潘云豹在一旁瞧见,觉得老三的笑容大有古怪,可他也学聪明了没有问,只是闭上嘴,用心琢磨。
张蜻蜓可不知道这几个倒霉蛋的悲惨遭遇,她陪着卢月荷瞧完了大夫,就照常去了铺子,董少泉见着她,关起门就是一顿好说。
他伶牙俐齿的张大姑娘说不过,只当耳朵生了茧,老老实实听他唠叨,并赌咒发誓绝不再带胡惜容去那种地方,董少泉这才作罢,转而却问:“那张三公子就是阁下吧?”
张蜻蜓一怔,想起昨晚之事,不觉莞尔,“莫不是那个牛杂汤来了?”
“可不是?”陆真一掀门帘进来,横了她一眼,“一早就巴巴地来了,说是张三公子说了,让他来找少泉和我,要赊些东西回去。我们还道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闹了半天还是您哪!”
张蜻蜓嘿嘿赔笑,“虽说他的生意不大,但咱们总也有钱赚啊,我这总不能把上了门的买卖往外推吧?”
“你是不能往外推,可你也不能总把什么事qíng都往我和少泉身上推吧?”陆真没好气的睃着她,“也不知你长不长脑子的,咱们这店开这么久了,何曾赊过一单生意?全是银货两讫。若是给你卖个面子开了这个口子,后头那么些大主顾可怎么办?万一全都压起钱来,你得拿出多少银钱才够?”
张蜻蜓还当真没想得这么深远,她只是想着,从前自己杀猪的时候,也有些主顾一时手头不方便,就赊上几日也无妨的。却没有考虑到,现在这个店可不是以前几文钱的小买卖了,要是都赊起来,她们确实承担不起。
不由得讪讪认错,“这是我没想周全,不如我去把他推了吧?”
“推什么推?这上了门的买卖怎么能往外推?”陆真现学现卖,又抢白了她一句。
张大姑娘不说话了,怎么都有错,还让她怎么说?
见她老实了,陆真才道:“我从你账上支了五十两银子,让他去做了,若是日后做得好便罢,做得不好,亏的可是你!”
“不就五十两么?没事我就知道,还是陆姨最会办事了。”张蜻蜓眉花眼笑地上前拍马溜须。
陆真可不吃她这一套,绷着脸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据,“自己看吧。”
张蜻蜓在他们跟前,可不隐瞒自己粗略文墨之事,认认真真看了半天,看出问题来了,“这……这是何意?怎么赚了钱就是铺子的,亏了却是我的?”
字据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张记猪ròu铺借了田记牛杂汤纹银五十两,作为借款的唯一条件,只要张记猪ròu铺不倒,往后田记牛杂汤就必须得从张记猪ròu铺进货。当然,价钱方面以市价为准,只要张记给的价钱不高于正常价格,田记就不能改变进货商。
张蜻蜓看明白了,这是拿着她的钱,给铺子里招徕生意,赚的大头是铺子,吃亏就是自己一人。
陆真得意一笑,“你不夸我会办事么?会办事的人,当然不能吃亏啊!”
张蜻蜓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的,越发的呼天抢地,以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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