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窥_亦舒【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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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光觉得家人面孔狰狞刻毒,叫他害怕,相对之下,梦中少女更加温柔体贴,使他乐意亲近。

    个多月后,大嫂早产,婴儿只得五磅多大,回到家来,不住啼哭,一天总共喂十次八次,大嫂忙得不可开jiāo,睡眠不足,更加烦躁,小单位里充满火药气氛。

    家人不再正眼看他,有时他转身不灵,大哥甚至厌恶地喝他走开,晚上亦灯光通明人来人往喂婴儿抱怨咒骂。少光许久没有睡好。

    少光唯一安慰是与少女倾谈。

    “你还在等什么?”她轻轻伸出雪白的手,“来呀。”

    少光点点头,他握住少女的手,一步踏进去,呵,真是一座园子,流水淙淙,碧蓝天空,柔风拂脸,没有一丝嘈杂的声音,宁静平和,少光冲口而出,“我再也不要回去了。”

    他终于找到理想空间,这里没有人会嫌他bī他。

    马少光没有看到第二天早报上新闻,标题不算显著:《十六岁青年疑不堪功课压力堕楼身亡》。

愿望

    夜已深,这一带街道治安并不好,可是装扮艳丽的区少芬却丝毫不介意,她挥舞着晚装手袋的肩带,嘴里哼着歌,高跟鞋在行人路上敲出阁阁阁有节奏的响声。

    她喝多了几杯,不,没有醉,但是有点亢奋,今天是她荣休的日子,一班姐妹帮她庆祝,呵,终于跳出火坑了,区少芬哈哈地笑。

    她走着走着,忽然看到街角有微弱的灯光,是卖水果的摊档吗,她倒是想喝一杯橘子水。

    加快了脚步,走近,区少芬诧异,只见巷口放着一块招牌,用红漆大字写着:许愿内进,费用全免。

    这是什么玩意儿?

    区少芬朝巷内张望,看到另外有一盏灯挂在一间铺位门口,铺内似有人影,区少芬好奇心起,忍不住踏着垃圾杂物,走进巷子。

    在微弱的灯光下,她看到一个老扫人独自坐在张桌子面前,区少芬恍然大悟,原来是算命档摊,要不,就是看相的地盘。

    她笑笑,刚yù离去,那相貌不扬的老妇抬起头来,区少芬却看到一双jīng光四she的眸子。

    “小姐,许愿?”

    少芬大奇,“许愿,许什么愿?”

    老妇笑笑,那笑容诡秘,有股难以形容的吸引力,少芬不由自主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小姐,许愿,即是你把愿望说出来,我帮你成全。”

    少芬睁大眼睛,“你是帮人达成愿望的神仙?”就凭这个档摊?真是意外。

    老妇摇头,“不,神仙予人愿望,毫无条件,我不是神仙,故此,许愿人必需拿一些东西来与我jiāo换。”

    这时,少芬的酒意已经醒了一半,闲言大乐,笑说:“这倒是很公平。”

    老妇也笑,“不过,小姐,有言在先,我不能起死回生,也不伤天害理,余者,什么都可以jiāo换。”

    少芬颔首,好,反正有空,就来玩它一铺,她清心直说:“我愿青chūn常驻,永不衰老,活到八十岁,也就是我目前的样子。”

    老妇点点头,温和地说:“我明白,那,”她双目突发jīng光,“你得用你的良知来换。”

    少芬听了这话一愣,忽然轰然大笑,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举起双手,“我自动弃权。”

    老妇问她:“何出此言?”

    少芬苦笑,“我十五岁就到夜总会伴舞,今年廿五岁,已经升为领

    班,昨日才带了两位十五岁的小姐下海,像我这种人有什么良知,即使有,也早已廉价卖给社会,无货再与你jiāo换。”

    老妇叹息,“你总算有自知之明。”

    少芬耸耸肩,“看来,我只好同其他人一样逐日衰老,jī皮鹤发,在所难免。”

    老妇像是很欣赏她的坦率,“你第二个愿望呢?”

    少芬完全知道她要的是什么,飞快说:“发财之道,我想要三亿横财。”

    老妇语气挪揄:“够了吗?那,你要以ròu体来换。”

    少芬呵哈一声,正中下怀,“多年来我就是靠这具皮囊谋生,如今宝刀未老。”

    她骄傲地站起来,挺胸、收腹,双手撑着腰,在老妇跟前转一个圈,好让对方把货版看个清楚。

    谁知老妇才看一眼,就嗤一声笑出来。

    少芬微愠质问:“笑什么?”

    老妇掩着嘴,“我要的是一具完整的、真纯的身体,柔软、温暖,原封不动。”

    少芬并不笨,闻言冷笑,“那你要求太高了,现今哪有夭生丽质,统统借助手术刀,这里加一点,那里减一点,修修补补,整顿仪容,骤眼看上去也就是个美女。”

    老妇相当固执,“不,你的躯体不合规格。”

    少芬不服气,“那你这档摊永远做不到生意!”

    老妇叹口气。“也许我要同管理阶层反映这个事实,否则,门市部要吃西北风。”

    少芬不禁笑出来,没想到今晚有此奇遇。

    老妇又问:“你那第三个愿望是什么?”

    少芬忽然胭腆了,地低头沉哦,半晌才轻声说:“我向往爱qíng,活了那么久,经历如许多,却从未尝过男欢女爱滋味,盼你成全。”

    老妇缓缓点头,“你可以达到这个愿望。”

    少芬大喜,“拿什么换?”

    老妇看着她,眼珠里宝光流转,嘴里吐出二字:“自由。”

    “什么?”少芬吃惊。

    “你听见的,自由。”

    “呵不,”少芬用双手扼住脖子,“不是自由,你别看我gān的是卑微的货腰生涯,可是我有我的自由:闲来与姐妹们搓几圈牌,逛逛时装店、买几件首饰,还有,我有选客的自由,太猥琐的可予拒绝。还有,我有jiāo男朋友的自由,不英俊的还真不要,我不能拿自由来换任何东西。”

    老妇用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可是你说你向往爱qíng。”

    “唷,向往归向往,”少芬骇笑,“付出这么高的代价我可不gān,今夜我刚为自己赎身,我已辞职不gān,自明日起,我将是一片花店的老板娘,我已脱离火坑,怎么可以再跳到油锅里?不不!”她把双手乱摇。

    老妇挥挥手,“你去吧,我做不成你的生意。”

    少芬不服,“唏,你的条件苛刻。”

    老妇答:“不,你太jīng明,你很懂得珍惜现有的一切。”

    少芬忽然笑了,温柔的说:“我想这是我得以存活的原因,始终在泥淖里,我仍自爱。”

    天渐渐亮了。

    少芬向老妇道别,临走时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不是神仙?”

    老妇笑不可抑,挥手,“走走走,我祝你生意兴隆。”

    少芬说:“很高兴认识你,在你身上,我学了很多。”

    少芬离开那条巷子,哼着歌,舞动手袋,是呀,她也许一辈子得不到她的愿望,可是她是她自己。

会所

    江又盛是上海人,兴奋的时候,说话会带几句沪语:“张子gān,我打听到一间会所,节目邪气盏。”

    张某输了马,正没jīng打采,闻言并不见得十分高兴,只是淡淡地说:“你自己去欣赏好了,唔使益人。”他是广东人。

    台北长大的李志深听见了,立刻道:“黑白讲!当然要有福同享。”

    张子gān这才问:“什么好地方?”

    “是阮之忠与陈首文介绍的,说叫做WEISUOCLUB,收费是比较贵,可是去过之后,你不会想到第二家!”

    “有那么好吗?”,李志深纳罕,“你我走遍大江南北,什么没有见过,把jīng彩qíng形,说来听听。”

    “据说可以包一间房间,请漂亮女孩子来陪酒跳舞。”

    张子gān笑,“咄,这有何稀奇。”

    “据说私家房装潢像湟宫,而女孩子舞艺高超,世界水准,一边表演,一边脱衣服。”

    李志深沉默了,“脱光吗?”

    “可以商量。”

    “什么价钱?”

    江又盛写一个数目在纸上,jiāo给两位淘伴过目。

    张子gān一看,“这倒还可以,我们三人合股,去开开眼界。”

    “那我去接头,二位几时有空?”

    “寻开心,随时抽空出来,哈哈哈哈哈。”

    这样的男生,在都会中是很多的,酒色财气,均其所好,口口声声人不风流枉少年,工余四处乱找娱乐,越刺激越好,一掷千金,在所不计。

    其实不久之前,他们也做过可爱白胖的婴儿,自他们文雅工整的名字可以看到,父母对他们也曾有过殷切的期望:又盛、志深、子gān、文忠、首文……

    母亲半夜起来喂食的时候,必定半明半昧地呢喃过:“宝宝快高长大,宝宝勤力读书、孝顺父母”,结果长大成年,却与母亲的盼望略有出入。

    江又盛至喜研究哪一国哪一省的脱衣舞最冶艳。张子gān嗜赌,一直图小刀锯大树,李志深路数更多,却仍然天天喊闷。

    是什么令他们变成这样?也许可以怪社会。

    说到尽头,这几位男土人生最大目的,不过是望世上所有财富及所有美女供他们片刻欢娱。

    过了两日,江又盛悄悄地对张子gān说:“原来那间会所还可以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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