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云第一次被这样jīng心打扮,有些不自在,但也随着管夫人摆布了一番,站到店家那难得的全身镜前,急云看着镜子里头那垂髫少女,却是想起了自己才来这个世界时,自己的生身母亲,也是这样jīng致装扮,绣裙锦帔,珠翠满头,不知道她和妹妹,现在还活着么?自己若是和妹妹面对面站一起,会不会,也如同在镜子前这样?
买齐了东西,管夫人又带着他们走了两日,却看到彤云密布,飞飞扬扬,飘下一天大雪来,始而洒盐飞絮,既而片片鹅毛,后来索xing手掌大的一团团乱飘乱堕,雪渐渐一阵大似一阵,下个不止,顷刻间积有数寸。车子推不上,车夫道:“这雪看起来却是要下几天的了,这时候赶路不好赶啊。”
管夫人想了想,却道:“不妨,再走个十里路,便是华熙地界了,在龙王山那边我却是有一座庄子,便在那儿先住一段时间待天晴了再赶路不迟。”说了又紧着赶了一段路,果然到了山前的一所庄院前停下,只看到乱竹堆琼,苍松挂玉,庄子里的房顶上都铺满了雪,房子前边一带疏篱上也尽皆堆满了雪,管夫人下来扣了门,里头出来个老苍头,问了知道是主家来了,赶紧让媳妇子出来撑伞铺了柴糙接了她们一行进去,赶紧紧着打扫房舍不提。
几个小媳妇都出来好奇地看她们,管夫人脸上却又恢复了那清冷的表qíng,带着他们一路走进了内院内,房舍久不住人,好在平日里也是勤打扫的,倒也gān净,被褥这些管夫人却只是让她们从车上拿了她们自带的被褥铺了上去,安顿了下来。
她们一同住在一个院子里,分给急云的房间里头,陈设很是简洁gān净,家具却都是上乘的好木头,急云看出来这很有些年头了。收拾好后,有庄头的小丫头捧了热水来给她洗脸梳头,急云有些不惯,没让她动手,自己梳洗了一把,又喝了杯热茶,倒是舒服了许多。
一时庄头媳妇便拾掇了一桌子的饭菜来请她们去吃晚饭。晚饭倒是有些烟熏獐子ròu,腊ròu炒gān笋,猪脚炖huáng豆,香菇jī汤,清炒豆芽等农家饭菜,她们一路赶路,难得安顿下来吃了顿热腾腾的ròu菜,倒是胃口都不错,吃了不少,卫瑾却是发现自己这个师妹,吃得又快又多,明明看上去比自己还矮点,居然吃得比自己多,添了两次饭了,居然还要添……
急云却是在思忖着管夫人的出身,她一出手都是豪阔,又有这样大的庄子闲置,按说若是靠着清微教,不许卖艺不许偷盗不许卷入门派斗争什么的,想必是没什么收益的,再结合她眼光高,举止谈吐很有章法,显然出身高门,又或者……嫁入高门,然而她自称管夫人,她的儿子却姓卫,她知道这个世界夫人之前一贯都是冠以夫家姓的,而一路行来,无论是管夫人还是卫瑾,都对丈夫父亲矢口不谈,也完全不说自己的来历,两母子都是寡言少语,如今又加上一个寡言少语的急云,三人时常沉默着相对无语,后来管夫人自己也看不过去,便拿了本xué位图书来,一一教着急云认xué,打发车上的时间,急云听她的谈吐,似乎对医术也略有涉猎。
吃完饭回了院子里又是一阵擦洗泡脚后,管夫人却是来了急云房里,和她说道:“前些日子一直在路上,只能教了你些简单的人体xué位,却没个安静所在,无法教你入门调息之法,这几天想是要在庄子里头住上一段时间,却是要教会你,日日调息吐纳打坐,不可懈怠,这样才能打好基础,只一条,要打坐调息时,必须得选十分安静稳妥的所在,否则你年纪小定力差,若是被人莽撞打扰了,便会走火入魔,经脉俱废,可须注意了。”
急云赶紧站起来应了。
管夫人拿了颗朱红药丸出来递给她道:“吃下这颗药,这是治你身上的暗疾的。”急云依言吞下后,管夫人便教她盘膝而坐,脚心朝天,闭目合睛,眼观鼻,鼻对口,口对心,舌尖顶颚,手扶泰山,头如悬磐,气贯丹田,又沉声说道:“人为小天,天为大天,人有四肢八节,天有四时八气;人有二目,天有日月;人有三万六千毛孔,天有三万六千星斗;人有五指,天有五行;人有汗津,天有云雨。我们练气,便是以呼吸之气,借天地之真气,行五脏之道,天人合一,团圆如珠,万劫不磨,方可得道。”
急云听她说得玄之又玄,心头苦笑,这和那些后世的武侠小说里头唬人玩的理论有什么区别,只是这什么天人合一却又有什么章法,却听到管夫人站到她的后头,一手按着她的背后灵台xué,一掌往前抵着她的脐下三寸,喝道:“收起杂念,灵台清明,意守丹田,听我令行事!”一边轻声道:“深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第31章羊ròu胡辣汤
急云收起杂念,按管夫人的调息方式调息起来,却发现这和她后世学的调息法几乎一致,很容易便合上了管夫人的节奏,然后便能感觉到丹田处管夫人的手掌那儿有热热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的掌中吐了进来,一股热气流从丹田处渐渐聚集成团,又变成气流开始在身体内行走,急云心中一奇,赶紧集中jīng力去感受那股热流,只感觉那股热流往下游走,到了足下涌泉xué,又一路往回往上一直流上灵台处,急云却是觉得胸中一痛,气息杂乱,管夫人低声道:“别慌,这是你的旧伤,有暗劲在,我替你化开,等你自己也会运气了,就能完全治好了。”
急云果然觉得那儿热乎乎的,渐渐不太疼了,然后那股热流又往上涌至百会xué后又往下回到丹田,调息运气一周天后,急云只感觉身体热腾腾的,管夫人收了内劲,拿开手,问她:“可有感觉了?这就是运气,刚才我以内劲带你的气息走了一圈,之后你便每日意守丹田,有气感后便往适才的路径行去,渐渐能行满一周天,气感便会越来越qiáng,待气感足够的时候,便能外放,施展招式。”
急云睁开眼睛,看着管夫人,心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居然真的有气功这样神奇的东西!后世为何却没一个人能有这样的武艺了?只能在锻炼身体体魄,挖掘身体潜力上下功夫,管夫人看她眼睛流露出惊诧、崇拜的眼神,第一次感觉到这孩子果然还是个孩子,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你不要太着急,yù速则不达,练气养气,这都是水磨功夫,瑾儿也是练了好几个月才有了气感的,还是我天天带着练的呢,你放心,你天赋聪明,有我带着,一定能成功的。”
管夫人看着急云闭上眼睛又开始调息,气息绵长,心中暗暗点头,这些日子她仔细观察,看她xing格沉静,并不急着问长问短,教什么便学什么,扎扎实实,不问为什么,只认真去做,这倒是练气的好苗子,须知道练气从无到有的漫长的水磨工夫,甚至有些人数年无成,白白错过最是白纸一张的年少期,须知人越长大,杂念便越多,而数年没有进展,便越是心急气躁,越是入不了定,没有气感,白白耽误了时间,文不成武不就,因此清微教虽然外门弟子极多,内门弟子也不过百多名而已,无他,有天赋又有毅力的人难找,自己这一支微字,已是数年没有过优秀弟子……如今有了她和阿瑾,细细教好了,不愁这一支起不来,回到父亲那时候的鼎盛时代。
她心中有些松快,便自走了出来在庄子里走了走,雪势已止,地上积得更厚,天还是yīn沉沉的,院子角落有几枝老梅,她闲走至廊下看了一回梅花,枝上落着雪,那梅花已开了一二分,破萼深红,幽香更细。她仿佛又想起了父亲笑着对她说:“听说我的阿香最近为了夫婿,正在学填词,也不知能不能就这梅香填一曲词来?”
那时候父亲尚在,他贵为云阳侯,先帝倚重,又为清微教副掌教,武艺高qiáng,文武双全,儒雅风流,朋友极多,因自己快要嫁了,听说卫家那边亲眷极多,恐怕以后拘束了,便带着她过来狩猎,这边近着山,猎物极多,便是冬日,也能猎到不少猎物。他当时笑着对她说今后父女一同驰马试剑,纵酒呼卢的时间可不多了……父亲……果然说的是对的……那家不是什么好人家,可笑自己痴心错付,听说卫小侯爷丰姿洒落,人才出众,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至于吟诗作赋尤其优异,又恐他嫌弃自己整日舞刀弄枪,便收了心,缠着父亲,细细地学了数月的琴棋诗书画,不求jīng益求jīng,只求夫唱妇随,又耐了xing子把那些闺阁规矩礼节一一学熟,但求不被婆婆妯娌指摘,就连当时来教她的嬷嬷都叹她施礼犹如行云流水,再好没有了……最后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
自己为了他,放弃了那一年的教中晋级大试,自己那一年的功力,早已和父亲不相上下,父亲常常叹息自己可惜不是个儿子,女生外向,不能发扬光大管家。可不是女生外向么,自己生生地扭曲了自己的爱好,只愿得到他的眷顾怜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头戴片玉方巾,翩翩儒雅,穿一件莺哥绿直氅,直氅内衬银红底衣,白绫袜,大红朱履,手执一柄chūn扇,仿佛当年卫玠之容,依稀昔日潘安之貌,那一股儒雅风流立时折服了她,回去后生生缠着父亲多日,父亲开始虽不同意,说已经给她看好人家,却到底拗不过她,还是应了,父亲出手,自然无往不利,很快卫管两家婚事便定了下来,她满心欢喜的待嫁,以为前边等着自己的是鸳鸯qíng好的甜蜜日子……最后,却以自己带着瑾儿出走告终,父亲若是知道,只怕心痛万分吧,他千娇万宠养在手中的掌上明珠,自己送上门去给人折rǔ,还有瑜儿,她的瑜儿,她心头忽然一阵紧,落下泪来。却忽然院门那儿有人轻轻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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