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夜_亦舒【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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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茅头怎麽会指向她呢?”

    启才悲哀地说:“我倒是有点明白的。”

    “说我听。”

    “她是一个单身年轻女子,一个人在这里,无亲无靠,家贫,需兼职,牺牲一个孤寡女子,最最没有後果,还有,她能把他们怎麽样,学生证件限期一到,她就得出境,无後顾之忧。”

    柱华握紧拳头,“太不公平了。”

    “你,”启才说下去:“你就不同了,北翼的图书馆是谁捐的?徐氏家族,万芳却没有时间能力搞公关,结jiāo朋友,大家对她陌生,指证她,心里不会不舒服。”

    “你呢,为什麽没有人怀疑你?”

    “我年年考一百分,gān吗要作弊?我人缘又好,一天到晚在教授面前打躬作揖,替他们跑腿,他们喜欢我。”

    “一星期内找不到人,万芳会成替身。”

    “文明社会讲证据。”

    “相信我,届时一定有人捏造证据。”

    “这,”启才焦急,“这可怎麽办?”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万芳的声音:“你们来了?怎么不叫我起来?”

    “呵,见你睡得香,不好惊动你。”

    “何必客气,”万芳说:“我也正想找你们。”

    两个男生齐齐发问:“有什麽事?”

    “我想搬出去,投亲靠友,可不是办法。”

    柱华细细端详万芳,只见她脸无血色,十分憔悴,不禁心如刀割,“你一个人,走到哪里去?快别多心,哪管你多住十年八载,我也愿意。”

    “那算什麽呢?”

    启才只得退到一角去。

    只听得柱华说:“万芳,让我们结婚吧,让我照顾你。”

    启才低下头。

    可是万芳笑了,“你照顾我?你自己还要家人照顾呢。”

    启才的一颗、心又回到胸腔里。

    万芳说:“找房子想必还需一两个星期,我会在这里打扰到月底。”

    启才咳嗽一声,“万芳,有同学作弊的事--”万芳诧异地说:“何用为此担心?清者自清,一定会得水落石出。”

    她把事qíng想得太简单了。

    第二天,系主任就传苏万芳去问话。

    苏万芳自教务处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大惑不解,“他们怀疑我。”

    柱华站在她身边,一声不响,内心恻然。

    万芳说:“他们怀疑我,不是因为有证据,而是因为我是苦学生,我一向不配,他们一直冷眼旁观,等着我出纰漏,现在机会来了,他们可以证明眼光无误了。”

    半晌柱华说:“他们也盘问过启才,他们盘问每一个人。”

    万芳缓缓说:“没想到千里迢迢来求学,竟要受这种冤枉气,说什麽最高学府,说什么有教无类。”

    柱华苦笑,“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怎麽避得了。”

    万芳长叹一声,“寒窗数载,不过想读一张文凭回家找份好一点的工作,早知这样辛苦,另寻出路也罢!”

    “万芳,你别气馁,此事自会水落石出。”

    万芳摇摇头,“他们早已决定谁是黑羊,非我莫属,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那天深夜,佣人急找徐柱华。

    “苏小姐发高烧,请马上决定是否把她送到医院。”

    柱华与救护车同时赶至。

    万芳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后无恙,柱华这方通知启才。

    启才双目通红,握紧拳头说:“万芳心jiāo力瘁。”

    “校方有什麽消息?”

    “这上下恐怕在传苏万芳畏罪自杀了。”

    柱华站起来,“我想过了,这种大学,不读也罢,不如到美国去找一间小大学,乐得轻松,启才,读书与做人是两回事,读书与发财也是两回事,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你说是不是?”

    启才说:“可是柱华,我们没有错,我们没有作弊。”

    柱华笑笑,“无所谓啦,又不是刑事案件。”

    启才一愣,“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麽,我们走吧,万芳休养几天便可出院,届时我们三人到欧陆走走,我请客,不准推辞,不然的话不做朋友。”

    “你刚才说什麽?”启才追问。

    柱华温和的答:“我说的是,我们来到这世上短短活那么数十年,最要紧是快活,还有,尽量也使人快活,你说是不是。”

    他把手臂搁在启才肩上。

    徐柱华想过了,他要这张文凭无用,左右不过是把它镶在镜框里带回老家去承继家属生意而已。

    他回公寓沐浴刮胡髭洗头换上簇新西服,开着小跑车到学校去。

    笑着与每一位同学打招呼,脚步轻松,直赴系主任室。

    敲了门,里边有人说:“请进。”

    柱华推门进去,看见系主任与教授都在,他说:“好极了,两位尊贵的先生,我这次来见你们,纯粹是为了自首,我就是这次大考的作弊者。”

    教授与主任听了,面面相觑。

    柱华催他们,“把我逮起来呀。”

    教授充满疑惑,“你这样招认,又是为着谁呢?”

    “为我自己,我受良知责备。”

    教授说:“是吗,那你应当见一见另外一个受艮心谴责的人,周同学,你出来。”

    柱华当场怔住,有人推门出来,一看竟是周启才。

    “你怎麽也来了?”两人异口同声叫出来。

    M教授生气,“简直是闹剧!你们竟这样轻视毕业文凭。”

    二人低下头。

    “是我。”

    “不,是我。”

    “请别怀疑苏万芳。”

    M教授既好气又好笑,“不,不是你,也不是他,更不是苏万芳。”

    柱华抬走头,不是苏万芳?”

    M教授说:“元凶已经找到了,警方再次盘问证人,认人承认把试卷偷出来给他外甥,为着误导,故意指向外国学生,你们现在明白真相了吧,过一日校方自然会张贴告示。”

    两人愣祝

    可是随即又放下心来,四肢百骸均轻松万分。

    “你们二人太够义气了,苏小姐应当庆幸有这样的好朋友。”

    主任加一句:“可是行事这样鲁莽,应该记过。”

    教授叹口气,“给他们文凭,把他们轰走算了。”

    主任说:“唉,经一事长一智,以後,在未掌握充份证据之前,校方不会惊动学生。”

    教授说:“在下次会议中我会提出此事检讨。”

    启才与柱华欢声如雷那样赶到医院去向万芳报告好消息,两人七嘴八舌jiāo待经过qíng形。

    万芳听後不语,神色冷淡,渐渐她脸上罩上一层严霜。

    柱华问:“怎麽了,万芳,雨过天青,为何不悦?”

    万芳双目好比寒星,“柱华,你认为我有作弊吧。”

    柱华一呆,启才辩道:“你jīng神欠佳,时间又不够用——”忽然发觉他才是怀疑苏万芳的人。

    万芳目光又落在启才身上,“是,所以认定我有非作弊不可的理由,故此挺身而出,做我的替死鬼。”

    柱华抢着说:“我不忍心看你那麽痛苦——”万芳截断他:“最痛苦是最好的朋友心中也认为你是个贼。”

    “哎呀,”柱华叫:“好心没好报。”

    启才按住柱华,“万芳说得对,我们不该一开头就把她当是弱者。”

    万芳这时冷淡地说:“两位请回,我需要休息。”

    柱华与启才知道弄巧反拙,静静退出。

    万芳再也没见他们二人。

    没等到行毕业礼她就打道回府。

    柱华怅惘地说:“算了,只要万芳无恙,我们也就放心。”

    “像她那样聪敏用功坚qiáng的女子,一定会得出人头地。”

    “那样的女孩越来越多,你我无地容身。”

    “你怕什麽,你是富家子。”

    “你品学兼优,亦不愁出路。”

    “我原以为自我牺牲这一招可以感动万芳,谁知她毫不领qíng。”

    “她有她的理由,她认为我们没有投她信任票,所以不能再做朋友。”

    徐柱华与周启才长长太息。

我儿

    徐日权与妻子沈维清领养孩子之前,经过详细考虑。

    他俩是专业人士,xing格成熟,经济qíng况良好,年纪又恰恰好,虽是如此,也直轮候了三年。

    在这段时间内,两人不住讨论该一件事。

    “我不打算隐瞒事实,待他懂事,我一定告诉他我俩并非亲生父母。”

    “半夜一样要起来喂食,你吃得消?”

    “我想我已经准备好了。”

    “亲友取笑我们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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