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浔认真地道:“那可不见得,想法不循常理的人多的是。”
“行,听你的,成了吧?”
夫妻两个说着话,忙完了手边的事,一同回房。
饭菜上了桌,摆在他面前的是凉拌三丝、玫瑰豆腐等四道清淡菜肴,她面前则是香辣虾、红烧ròu和huáng瓜丝、生菜、豆腐皮,另外还有一碗辣椒油,鲜红透亮的红辣椒浮在上面。
裴奕挑眉,“你这是要敞开了吃辣?”
“是啊。”叶浔拿起一块豆腐皮,“不吃些开胃的,就不想吃饭。别担心,早间吃些养胃的羹汤就好,胃不会不舒坦的。况且我是天生就喜欢吃辛辣的东西,胃早就习惯了。”
也是。裴奕就没说什么,拿起筷子。
“这是我和半夏一同琢磨出来的吃法。”叶浔在豆腐皮上涂了一层辣椒油,随后放上huáng瓜丝、生菜,又添了两块红烧ròu,最后把豆腐皮卷起来,“和京酱ròu丝的吃法差不多,或者也可以说和大饼卷ròu的吃法一样,只是调换了一下做法,加了点儿东西。”她笑着解释完,把卷好的豆腐皮送到他面前,“快尝尝,这样荤素都有了,还开胃。”
裴奕笑着接到手里,咬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错。
于是,一餐饭下来,他面前的素菜没怎么动,她面前的菜却被两人消灭得gāngān净净。
第二日,叶浔又让厨房给太夫人备了同样的菜,太夫人也很爱吃。此后,叶浔找到了新的乐趣,变着法子把各种菜肴做成辣味开胃的,就连炖鱼都要让厨子家配料的时候放两个红辣椒。
一面嗜辣,一面又做一些养胃消火的羹汤来调合。
她在家里忙衣食起居忙得不亦乐乎,官员们忙的是揣摩圣意,琢磨着谁会进入内阁。
按照常理,徐阁老离开了内阁,简阁老、杨阁老等几人便会逐一上升一个台阶,皇上在别的官员之中选择一个在内阁垫底的。
都是这么想的,事实却大相径庭。
简阁老连上几道折子,请皇上将身在南疆做一方巡抚的孟大人调回京城入内阁。用实际行动告诉皇上和文武百官:我不要次辅那个位置。
百官哗然,随后想想,简阁老此举也在qíng理之中:
以他多年做老好人的qíng形来看,是只希望和景国公一样,熬到年岁差不多了功成身退。他原配早逝,没留下一儿半女,近三十岁续弦,陆续添了几个女儿一个儿子。等到他的儿子能振兴门庭大展宏图的时候,他大概已年近古稀,与其玩儿命的争权势,倒不如在内阁混个差不多的位置,经营个好人缘儿,这就是为后代铺路了。
他不似柳阁老,不是皇上的良师益友,得到的恩宠有限,争权夺势若是落败,必是身败名裂的下场。何苦呢?徐阁老的例子可是硬生生摆着呢。
就是这么一个有权势摆在面前仍旧淡泊名利不改初衷的人。
有人怒其不争,有人欣赏有加。
皇上与内阁商议几次,又亲自去了一趟柳府,既是探病,也是和柳阁老说了说这件事。
反复斟酌的结果是皇上同意了简阁老的建议,命吏部从速选出代替孟大人的人选,同时下旨命孟大人准备进京入阁。
孟大人不论资历还是功绩,都是次辅的不二人选。
这样一来,杨阁老忙来忙去,还是原地不动,位置依然排在内阁第四位。
叶浔听外祖母说了之后,欣喜不已,之后莫名觉得此事和裴奕有点儿关系——简阁老和他来往的日子可不短了,在皇上下旨之前,两人来往的算是频繁,而且徐阁老恐惧日盛的时候,裴奕就已经略显频繁地与简阁老走动了。
她想着,晚间得追着他好好儿问问。
裴奕晚间却有事,去天牢看望徐阁老了。
皇上亲自发过话,不准对徐阁老用刑,衣食起居上也不要太为难他。所以徐阁老气色、jīng神还算不错。
一个狱卒开了锁,后面两个人搬来桌椅,将食盒里的酒菜、杯盘摆到桌上。
“辛苦了。”裴奕取出几张小额的银票,递给他们。
三个人忙点头哈腰地道谢,“多谢侯爷,有事唤小的一声即可。”随后喜滋滋地退下。
徐阁老一直坐在硬板chuáng上,没好气地瞪着裴奕。
裴奕倒是没火气,落座后拍开酒坛的泥封,陈年花雕的香气丝丝缕缕蔓延开来,“醉仙楼的伙计说你喜欢喝这酒,就带了一坛过来。你爱吃的菜,他们也记得,照旧例给你带了几道过来。”又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座位,“不是送行酒,过来喝几杯。”
徐阁老知道裴奕一定会来见他的,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qíng形。想象中,裴奕应该会以胜利者的姿态对待他,会冷嘲热讽一番。但是没有,这样子就像是来看望一个故友一般的随意。言语甚至是温和亲切的。
他心里没来由地抽痛一下,起身到了桌前落座。
菜是凤尾鱼翅、百花鸭舌、溜jī脯、水晶肘子、佛跳墙、花香藕,汤是龙井竹荪。
徐阁老喝了一杯酒,调整了心绪,问道:“今日得闲了?公务不忙?”裴奕之前一副和他拉家常的样子,他配合。
“嗯。”裴奕颔首一笑,“公务熟悉了,日后能偶尔来看看你。”
“你那个职位招人眼红,可只要了解了各个武官的履历、xingqíng、习惯,就能得心应手了。”徐阁老已过来人的态度提醒他,“那还是个肥差,不能贪,也不能太贪。别与人过实物,让人给你办点儿不方便亲自出面的事qíng就行了。”
裴奕笑了笑,“明白。”徐阁老的话都说在点子上了。想在那个位置上两袖清风不大可能,而且公务上丝毫不出错的话,更招人忌惮——没毛病也要给人点儿半真半假的把柄。毫无过错的官员,是从天子到臣子都极为忌惮的。类似的话,外祖父也跟他说过。外祖父的毛病是不知何时就彪了,往死里整人,皇上失笑,别人瘆的慌。
徐阁老最关心的是朝堂上的事qíng,试探着问了两句,见裴奕并不隐瞒,与平日来探望他的人说的一般无二,索xing就打听到底。
已经身在天牢了,打听那些让谁看都多余,可是没法子,他在官场这么多年了,突然间清闲下来,每日对着一扇小窗户枯坐,实在是快闷疯了。
时间就在一问一答中消磨过去。
听到孟大人将回京代替他做次辅一位,并且是简阁老极力推荐的,徐阁老陷入沉思。
裴奕也不打扰他,慢慢喝酒。
“唆使徐寄思的不可能是柳阁老,不是你,眼下看来,更不可能是简阁老——毫无益处可得,没必要算计着让我迅速落马。你说……”徐阁老困惑地看向裴奕,“那个人是不是杨阁老?要是没有这一出,简阁老就是次辅了,杨阁老就会坐上第三把jiāo椅,次辅是个老好人,不见得容易摆布,却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起来,那次辅的权势岂不是就落到他手里了?”算来算去,他倒台之后,若没有孟大人的事,得益最多的是杨阁老,他的态度变为笃定,”定是如此!”
裴奕缓缓逸出笑容,算是默认了。
“这个láng心狗肺的东西!合着当初依附于我是为着让我家宅不宁!”徐阁老气愤了,连喝了两杯酒缓解心头飙升的怒火。
也算是报应吧?裴奕心道。
徐阁老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黯然低下头去。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裴奕放下酒杯。现在徐阁老气愤得厉害,不会有闲qíng梳理关于杨阁老的一切。
徐阁老却忽然抬头看住他,“不管别人怎么折腾,你让我尽失所有是迟早的事,所以……你之前与简阁老来往,用意就是要看清他品行,和他一起谋划着次辅的人选吧?你总要为柳阁老考虑,不能让他因为我倒台权势滔天被皇上忌惮。”
“的确如此。”裴奕不否认。
“好深沉的心机。”徐阁老竟是赞许地一笑。
“谬赞了。”裴奕不无可惜地看着他,“你若始终与我相安无事,不让我引以为耻,我不会有这番筹谋。”
“错了。”徐阁老的目光又暗了下去,“我这一生,错了太多。”
“想这些已无益,好生度日。你罪不至死,若是对你落井下石的人太多,我会尽量让你在天牢多住几年,风波过去再返乡养老。”裴奕转身离开。
之于裴奕,一度的被打扰、挑衅,让他极其厌憎过徐阁老,决意将其逐出朝堂,要的也只是这些。十几年毫无瓜葛的人,相逢于京都,很多时候不过是将之视为仕途上一块绊脚石,挪开就算了。
徐阁老望着他的背影走出自己视线,百般滋味在心头。
如果当初不曾抛下原配,如果夫妻两个一同抚养裴奕到如今,相信裴奕会成为他徐家光宗耀祖的不二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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