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心_亦舒【完结】(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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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平推门进来,朝他笑一笑,呵她长大了一点,成熟了一点,可是那张笑脸,仍然似早上七八点钟的阳光般明亮动人。

    “你好,吴先生。”

    “请坐,朱小姐。”

    他凝视地一会儿,才镇定下来,人已经在他面前了,还等什么?

    “好吗,朱小姐。”

    朱平扬一扬眉毛。

    吴君池连忙清一清喉咙,“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习惯我们这种二三十人的小公司。”

    朱平答:“二三十人已是中等规模的公司了。”

    吴君池唯唯诺诺说:“是,是。”他有点语无伦次。

    中午,他的拍挡老周回来,他斩钉截铁地对老周说:“我已决定追求朱平小姐,特此通知。”

    老周被他吓得呆掉。

    吴君池几时变得那般急进?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意思是,我不希望别人同我作无谓竞争。”

    “你志在必得。”

    “绝对是。”

    “呵,恭喜你,看样子你终于打算破茧而出了。”

    吴君池也忍不住咧嘴而笑。

    同事们得到这样的提示,当然知道该怎么做,吴君池一开头就进行得非常顺利。

    他约朱平去吃晚饭。

    席间,他发觉他的幽默感回来了,接着,是他的机智,真没想到多年埋藏不用的活泼拿出来仍然派得到用场。

    朱平这样告诉他:“四年前跟父母及姐姐整家移民到多伦多,父母正式退休,姐姐升硕士,我则念大学一年,姐姐毕业后找到工作及对象,决定落地生根,我则打算回来看,我爱热闹嘛。”

    “拿到护照没有?”

    “一早就拿到了。”

    “爸妈可放心你一人返港?”

    “本来不打算放人,可是我爸很开通,同老妈说:‘老伴,百年归老,什么都得撒手’。”

    吴君池笑出来,他喜欢这位朱老光生。

    他试图把话题扯到正途上:“你喜欢跳舞吗?”

    “还可以。”

    “下次我们去跳舞。”

    “好呀。”

    吴君池言出必行,周末就接朱平去跳舞。

    他猜想他要比朱平大好几岁,便找了一个既有快节奏音乐又有慢舞的地方。

    那一夜,音乐恰巧又奏出五十年代名曲“难以忘却”,qíng调优美。

    朱平穿着小小黑色舞衣,成熟漂亮。

    “记得这首曲子吗?”

    朱平笑笑,“听过,不特别有印象。”

    吴君地又提醒她,“朱平,在你家即将移民之前,可有参加过一个寿筵。”

    宋平吃一惊,“那么久以前的事,不记得了。”

    “是一位姓胡的老先生七十岁寿宴。”

    朱平摇摇头,“我不记得。”

    吴君池叹口气,对于一个少女来说,四年可能真是老长老长一段日子。

    “朱平,我在那个寿筵中见过你。”

    宋平怔住,“是吗?”

    “你曾请我跳舞。”

    “有吗?”朱平睁大双眼。

    “有,曲子正是今晚的‘难以忘却’。”

    “多么巧合。”

    “你与你姐姐都在那次宴会中。”

    “呵,姐姐有否邀你共舞?”

    “没有,她与你打赌,你不会请到我跳舞。”

    “有这样的事?”朱平一点记忆也无,她大笑,“真是胡闹,吴先生,你会原谅我俩年幼无知吧。”

    吴君池呆住了。

    朱平竟一点记忆也无。

    看来他也不必勉qiáng她记起往事。

    刹那间吴君池心平气和。

    他轻轻说:“那日你穿一袭纱裙,像个小小安琪儿。”

    朱平一直陪笑聆听。

    吴君池叹口气,“噫,不知不觉已经十二点,我该送你回去了。”

    那个晚上,吴君池躺在chuáng上,一直微笑。

    朱平第二次救了他。

    第一次,她使他看到希望,这一次,她释放他。

    最奇妙的是,她自己不知道她曾做过那样的好事。

    吴君池安然入睡。

    朱平的工作成绩十分优秀,她对事qíng看法特别,乐意作新尝试,年轻人就是这点好,他们对工作有热忱,绝不墨守成规。

    三个月试用期满,朱平与鲁玉明均加薪升职。

    吴君池的伙伴老周进他房来,郑重其事地道:“阿吴,我有事相告。”

    “什么事?”

    “阿吴,你与朱小姐可有进展?”

    “呵,仍是好同事。”

    “老兄,”老周一额汗,“我还以为你激进,请你留神,我听说鲁玉明与她出双入对。”

    “呵,小鲁人不错,很聪明很可靠,年龄也与朱平相仿。”

    “你在说什么?”

    “你耳聋?”

    “阿吴,我不是听说你要追求朱平?”

    吴君池沉默一会儿。

    “喂!”

    “我弄错了,”吴君地笑笑,“我比她大一截,而且,二人兴趣也不一样。”

    老周松口气,“吓得我,我以为你闹失恋。”

    “还没恋爱,如何失恋。”

    “是一场误会?”

    “绝对是。”

    “喂,”老周搭着他肩膀说:“那么,星期天到我家吃顿便饭。”

    “好哇。”吴君池一口答应。

    老周不置信地看着地,“那么慡快,你知我gān么请客?”

    “当然,你要替我做媒。”

    “你不怕?”老周瞪大双眼。

    吴君池笑笑,“我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他完全释放了。

    毕竟需要数年时间,一段不愉快婚姻造成的伤害,超乎人的想像。

    不过,吴君池终于痊愈。

    “我打算把小姨介绍给你。”老周说。

    “不是十八九的小女孩吧?”吴君池担心。

    老周含蓄地答:“是成熟女xing,经济独立,xing格大方,容貌身段学识均属一流,言语幽默,你会喜欢她的。”

    “她会喜欢我吗?”

    “嘿,吴君池,你看你,一表人才,事业有成,简直是万事俱备,独欠东风。”

    “快介绍快介绍。”

    那少女,那身穿纱衣前来邀舞的少女,总会在他脑海里淡忘吧。

    她只是一个象徵,真实世界里的朱平,又与他印象中的她有若gān出入。

    那日下班,吴君池跑到百货公司水晶部去挑选礼物,不管成功与否,这是谢媒礼。

    他已决定开始新生活。

    吴君池深深吸一口气。

    时光如细沙漏过指fèng,一去不回头,小平叔没有后悔吧,兆芳记得他永远晒得金棕色的皮肤……他可从来没为升职烦恼过,夫复何求?“

    不过兆芳这一代,是决不能这样放肆了。

真话

——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选《年轻的心》

    子思近日qíng绪坏,动辄发牢骚。

    这一天,她同男朋友日朗说:“我受不了,真正受不了。”

    日朗爱恋地看着女友,笑问:“什么,什么叫你受不了?”

    “人xing的虚伪。”

    日朗吓一跳,这个题目可大了,他无能为力,只得苦笑,“子思,恒古以来,这个现象都存在,你可否置之不理。”

    王日朗是个好好先生,亦系有为青年,可是子思就是嫌他不够xing格,他看世事往往戴着副温和牌眼镜,事事平和,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很少激动,这其实是极之难能可贵的修养,可是年轻的赵子思还不懂得欣赏。

    当下她给男友一个白眼,“什么都搁一旁,不去理它,将就地生活下去,成何体统,不平则鸣嘛。”

    日朗陪笑。

    不平则鸣?你叫我叫人人都叫,怕不怕吵死人?他不敢出声。

    可是子思没放过他,“你心里不认同我。”她咕哝。

    “子思,为何对生活不满?”

    子思抬起头,叹口气,她也不明所以然。

    “可是因伯父母移民去了,生活较为寂寞?”

    这也许是原因之一,但不是全部原因。

    爸妈走了之后,子思得到更多自由,况且,上个月才到温哥华探望过他们,相处融洽,不不不,不是因为牵记父母。

    “公司里有点事吧?”日朗想找出结论来。

    子思牵牵嘴角,公司?有可能,但不大,同事中自有牛鬼蛇神不住处张声势,张牙舞爪,为虎作伥,但子思不在乎,她家境小康,随时有条件为兴趣工作,不必加入蝼蚁竞血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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