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嫁作商人妇_玉胡芦【完结】(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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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倒是体察入微,秀荷才不承认:“有么?寻常人家要扒着个王爷做靠山,不晓得怎样谢天谢地了。他要带你去见谁,你应下来就是了。我只记着阿爹的话,有个爹在世上总是好的。”说着把甜宝抱在怀里,娘儿俩翻了个身朝向里面,叫庚武自己把儿子哄好。

  女人曲婉的侧影在暗夜中静谧,庚武却知道秀荷心中藏着事,她不说,但她夜半时常梦魇,叫晚chūn你别过来,要找找梅家算账去。众口铄金,晚chūn不是她害的,但人人都那么说她,她自己也就渐渐催生出恍惚,想要是没打出那一巴掌,要是没被梅大少爷撞见……

  但愿她来了京城,从此能把那思虑抛却。

  庚武隔着花卷把秀荷轻轻揽了揽。

  ……

  因为路途疲累,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也不知庚武几时把兄弟两个哄好,等到秀荷醒来,三只小ròu儿已经被他在chuáng头摆了一排,睡得憨态可掬;自己枕在他的枕头上,他却已经出去了。

  猜是与铎乾一块儿应酬,秀荷便自己用了早饭。刚来北边,孩子们有些不适,睡梦中还在浅咳,秀荷叫阿檀随自己出门去抓几副药。

  京都繁华,去到哪里都是人。晌午时分,那长街上人山人海,街边楼宇云集,摊贩琳琅,卖馄饨的,挑豆汁儿的,摇扇的,走轿的好不喧嚣热闹。

  看见一间药铺子门面朴雅,里头伙计忙碌往来,便揩着裙裾踅进门去:“掌柜的,你这可有枇杷叶嚜。孩子夜里头咳嗽,想炖点儿水喝,润润喉咙。”

  掌柜的见客人面善,打扮得也鲜亮明媚,猜是哪个南边来的商贾内眷,当下态度好不恭敬,亲自迎至柜前:“有有,少夫人您请这边过来。老朽再给您配点儿竹茹,可保小儿去热安神。”

  窸窸窣窣开药柜称量。

  “快看快看,小柳chūn出来了——”

  “诶,小柳chūn!小柳chūn!——”

  “狗日的别挤我,爷在这里等了一早上,就为了能凑近她看一眼!”

  ……

  对面一排台阶上忽而传来唏嘘尖叫,间杂着踩踏吵嚷与高声斥骂,还有马蹄惊吓腾空的刺耳嘶鸣。大晌午的,怎么也像那夜里的烟花场子,热闹得不行了。

  掌柜的一边抓药一边叹气:“这人一红呐,戏班主就恨不得把能榨的都榨gān,大早上开场,这才晌午就已经唱完了一轮,下午还有一出,晚上再出去陪应酬。啧,难怪都说戏子红颜多短命。”

  戏子么……

  秀荷不由回头看,这才看到对面那门匾上镀金的“瑞安戏苑”四个大字。应该是正散场的时候,密茬茬的人群簇拥着一对年轻男女从门内走出来。男子侧着脸,清瘦身型好生熟悉,修长手臂往前伸出去,将那俏美女人小心呵护;女人红唇美颜,裹一身火红的狐狸毛披风,看上去好不娇矜雅贵。

  秀荷好奇打问:“这人是谁?”

  掌柜的头都不用抬:“可不就是眼下当红的小柳chūn么?那十几年前的戏班子去了又回,小燕笙走了又重新捧一个,美其名曰‘小燕笙第二’。却哪里真能比得上她,您刚来不知道,当年小燕笙正当红的时候,那围在门前的戏迷可比这要多出来几倍。说来也是命薄,偏与那仇家世子谈甚么qíng当甚么真……最后连人带四个月的孩子说没就没了,可惜诶,才红火起来。”

  掌柜的边说边唏嘘摇头。

  秀荷凝眉看着,看见那男子正过脸来,只见面容绝色,凤眸高鼻,不笑时嘴角亦勾着一抹玩世不恭的浅弧,却是许久不曾再见的梅孝廷。苍青指骨把小柳chūn扶上马车,似乎附在她耳畔亲昵地说了些什么,惹得小柳chūn捂帕儿娇笑。扑簌一晃,镶金丝的车帘子放下来。

  秀荷便道:“那也挡不住人家想爱啊。戏唱得多了,那戏中红男绿女山盟海誓,唱着唱着,总是一不小心就把人生当成了戏。”

  掌柜的把药包递给秀荷:“少夫人倒是看得透。这不,眼下这位小柳chūn,听说陆大总管请醇济王府在中间周旋了几回,请她她都不肯来,硬是和这位南边来的小老板成了伉俪qíng深。这爷儿听说家底是有的,人长得也标志,被家里bī迫娶了妻子,心里不痛快,留在京城不肯回去。如今一对璧人成双成对好不招摇,你看着她是眼红羡慕,谁知道最后却是个甚么结局……那官场衙门的,寻常人等得罪不得啊,小子他不知世间深浅。”

  是个话唠的掌柜,当年也算小燕笙铁杆的戏迷儿一个。嘴里絮絮叨叨,忽而也觉得自己话太多,抬头看一眼秀荷,莫名愣了一怔:“嘿,要我说,您这张脸可比那小柳chūn更要像了几分,她小柳chūn学的是神韵,你这却是与生俱来的,不用学。”

  秀荷笑了笑,只是含糊应道:“天南地北相似的人可多了,不带掌柜您这样瞎捧人的。对了,您老可知那铜钱胡同在哪儿嚜,我怎听说那条胡同风水甚好,尽出拔萃人才。”

  “出门拐个弯,滑进去就是铜钱胡同。风水从前可是真好,不然他醇济王府能在胡同尾安家?自从小燕笙那婢子娘一头撞死,却是一年比一年不济了,说是损了yīn德……吓,知道底细的都清楚,这事儿我可不敢瞎非议。那小燕笙从前就在里头学,学了个七八年,好不容易红了,麻烦又来了……早先的时候本也是不肯的,戏班主却哪里由得她不肯?一来怕她得罪大主顾,二来也想攀端王府的面子,看见铎乾爷对她有意,哪里还管得了她甚么出身忌讳。硬给她两个制造着机会,偏那小端王又生得尔雅风流,可好,一来二去就做成了真。后来就惨了……”

  “迂——”正说着,方才那辆气派马车却横穿过马路,在门前停驻。

  梅孝廷撩开帘子把小柳chūn扶下来:“小心脚下台阶,把腰搡着了可没人给你揉。”

  方满二十的年纪,生得清俊不羁,本就是个擅弄chūn花秋月的角色,但一对人用qíng,不知把人呵得宠得没了边儿。

  “又不是没长腿,我自己不会走呀。”小柳chūn与他对视嗔笑。

  梅孝廷在她腰间轻揽,两个人亲密地踅进店来。

  唱戏的女人不缠小脚,穿一袭藕色琵琶襟大褂,外搭红狐狸毛披风,那首饰妆容,端得是个矜贵。边走边问:“坐堂大夫可在么?”声音也好听,似幽泉空灵悦耳。

  掌柜的忙把尾音一吞,兜着袖子笑脸迎出去:“哟,什么风把啸老板和小柳chūn先生chuī来了!小店蓬荜生辉则个!”

  哈腰让座,吩咐伙计看茶,派人去后堂里请大夫。

  梅孝廷撩开袍摆在客椅上坐下:“昨儿夜里睡得晚,早上听着似乎有些咳嗽了,烦请坐堂大夫给把把脉,开几副药回去喝着。”

  才不过来了京城数月,便已是一口字正腔圆的京味儿,可见如今在这巴掌大的地面很是吃得开。

  掌柜的恭维:“啧,正和这位夫人说着,说啸老板和先生成双入对伉俪qíng深,这不,连过个大街都舍不得先生走几步路。看先生今日红光满面,怕不是昨儿晚上又与啸老板鸳俦凤侣,忘记了时辰,嘿哈哈~~”

  “呵呵,掌柜的倒也直白。”梅孝廷却也不否认,搭着二郎腿,嘴角勾着讽弄,把小柳chūn纤白的柔荑握在手心抚着,一副京爷做派。

  别开数月,他看起来确是比从前更jīng神了,依旧是绝冷且俊美的,只是从前的绝冷像年少不谙事,如今却是沧桑看尽之后的冷凉。

  正笑着,忽而一缕熟悉的淡香掠过鼻翼,看到有少妇着一抹绯红裙褂从柜台边走过来,那不缠脚的秀足儿莫名叫他心间一悸,抬起头来看到是秀荷,笑容便蓦地愣了一怔。

  似涅槃轮回之后的来生又见,却又是咫尺天涯之外的陌路远隔。她的一切都已经叫他不再熟悉。

  但顷刻又复了方才容色:“你也在这里?……一个人来?”

  梅孝廷问,口音敛了京腔味儿。

  第102章是人非鬼(下)

  “嗯,随庚武一道儿进京的。好久不见你了。”秀荷揩着帕子笑笑。因为听见掌柜的叫他“啸老板”,不知他是不是后来又改了名儿,便只是用“你”来称呼。

  曾经少年时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如今见面却只剩下来二句人qíng客套。哦,似是连人qíng也无了……她后来嫁的那个男人,是他的两代仇家。

  qiáng抛去的光yīn忽而又在脑海中肆nüè,那花厝里弄第五间的梅家老宅从前有多风光?门匾是金漆的,huáng金是用扁担一筐筐挑进门儿的。少年着一袭月白长裳,素手执一柄玉骨折扇,悠然倚在敞篷的竹轿上等她。

  “孝廷哥,孝廷哥……梅孝廷,你聋哑了啊!”她的耐心总是在他身上吝啬,叫两声不应就不肯再温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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