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能管住自己的嘴,又如何能管住自己的心思?
见周怀安头也未回的离开了主帐,沈清瑶心慌失措,自个也是站起了身子,向着帐外跟了出去。
岂料刚到帐口,就见两个士兵守在那里,见她出来,便是恭声行礼,不容置喙的吐出了四个字;“王妃请回!”
沈清瑶知晓这定是周怀安下的令,她的眼睛向着前营看去,就见远处围满了士兵,似是将一个人牢牢围住了一般,沈清瑶知道,周邵就在那里。
“王妃,请别让属下为难,您快回去吧。”士兵见沈清瑶仍是站在帐口,不免又是开口,毕恭毕敬的说了一句。
沈清瑶心如乱麻,她仍是没有动弹,只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不时有清风chuī在她身上,扬起她的裙角,衬着她翩然若仙。
“王妃…”士兵再一次开口。
沈清瑶咬了咬牙,径自提起了衣裙,越过帐口的士兵,向着前营冲去。
“王妃!”士兵眸心大乱,却怎么也没有那个胆子,伸出手去拉沈清瑶的身子,军中所有人都知晓沈清瑶在周怀安心中的位置,就算给他十个脑袋,他也不敢让自己的手触到沈清瑶的身子,哪怕只是衣裳。
沈清瑶站住身子,向着两人看了一眼,她从不曾用身份压过人,可这一眼看去,那两个士兵却还是心中一凛,再不敢追。
如今的周邵,几乎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当他单枪匹马的赶至西北军军营时,曾与守军展开了激战,他武艺高qiáng,区区守兵自然不是他的对手,直到弓弩手就绪,利箭破空而出,she在他的腿上,令他从马上落下,继而便有无数把长矛,砍刀,向着自己身上齐齐袭来,他也曾闭目受死,直到听得那一记“住手!”
他睁开眼睛,看见了出声的男子,是谢广。
他腿部受伤,再也站立不稳,唯有一把宝刀仍是紧握在手中,但凡有人想要上前,皆是被他砍伤砍死,他孤身一人的站在那里,却与之前在战场上统领千军万马时并无二样,仍是清俊沉稳的眉眼,唇线轻抿,不见丝毫慌乱,余下的,只有视死如归的坦然。
他心知周遭的这些人忌惮着自己与周怀安之间的血缘,若在战场上,兴许他们有足够的胆量,可以正大光明的将他杀死,可离开了战场,即便他与周怀安打的你死我活,这些人,却还是不敢伤他xing命。
即便要杀,也要留周怀安亲自动手。
他慢慢的迈着步子,手中的长刀拖在地上,他每走一步,周遭的人便跟着他动一步,周邵唇角微勾,唇边已是沁出了鲜血,他的眼睛只有主帐,他知道,沈清瑶就在那里。
“大哥!”周子墨的声音响了起来。
周邵停下了步子,就见周子墨正向着自己这边冲来,却让谢广死死拉住。
他只看了周子墨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待他向前看去时,这一次,他瞧见了周怀安。
“王爷。”见到男人走来,诸人纷纷行礼。
“王爷恕罪,此人身份非同寻常,属下不敢擅做主张,只有请王爷下令。”魏将军说来惭愧,向着周怀安俯身为礼。
周怀安的黑眸落在了周邵身上。
他从未想过,他们叔侄,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看见周怀安后,周邵的眼瞳动了动,他没有吭声,只继续迈着步子,周怀安倒也没让侍从将他拦下,直到周邵与周怀安之间还剩下十余步时,周邵蓦然举起了手中的砍刀,向着周怀安冲去。
他是在自寻死路。
“保护王爷!”周遭的侍从瞧见周邵举起砍刀,俱是抬起手中的长矛,向着周邵刺去。
“不!”一道女声,划破了军营的长空。
周邵抬起眼睛,就见远处的沈清瑶向着自己跑了过来。
终究还是见到了她。
周邵握着砍刀的手渐渐垂了下来,他唇角含着几分笑意,侍从收回了手中的长矛,鲜血顿时汹涌而出。
他向着沈清瑶缓缓的伸出了自己的手,那手早已让血水打湿,他动了动唇,吐出了几个字,是一句;“瑶儿,我来带你走。”
他的话音刚落,身子便是重重的倒了下去,摔在了地上。
沈清瑶再也管不得什么,她扑在了周邵身边,就见周邵浑身是血,就连口鼻中亦是不住的往外喷着血水。
她的眼泪“哗哗”的落了下来,她什么也说不出口,只随着周邵身上的血水,不断的流着热泪。
“瑶儿,”周邵的眼瞳渐渐失去了光彩,他寻到了沈清瑶的手,攥在了手心。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有了兵权,咱们…就能安安稳稳的在一起,再不用看别人脸色,也不用揣摩别人的心思…”周邵的声音很低,他的眼瞳已经没有了聚焦,几乎看不清面前的女子,他吃力的开口,每一个字,都是打在沈清瑶的心上。
“更不用担惊受怕……怕你随时…会被周怀安抢走。”周邵唇角浮着淡淡的笑意,他的脸色惨白如纸,胸前汩汩而出的热血,几乎烫疼了沈清瑶的手心。
“瑶儿,我对不住你…我没想到…会这样…”周邵含糊出声,不住的往外喷血。
沈清瑶轻轻的托起了他的头,她面颊上的热泪,一颗颗的打在他的脸庞上。
☆、164章 我怀了孩子
周邵瞳仁里的光渐渐散去,沈清瑶不敢去动他的身子,她的手指颤抖着,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抚上了他的脸。
“邵哥…”她的声音低不可闻,眼泪落得又快又密,如同一场泪雨。
“你别死…”沈清瑶动了动唇,声音几乎破碎的不成样子。
“我求求你,你别死…”沈清瑶眼睁睁看着周邵的身子在自己的怀里一分分的变得冰凉,她的眼睛也是凌乱的,几乎语无伦次。
“瑶儿,若能重来,我宁可…和你作对平民夫妻,我…不会这样对你。”周邵伸出手指,似是想要为沈清瑶拭去腮边的泪珠,然而他却再无那个力气,手臂抬到一半时,他的眼睛中最后一丝的光也飘散了,手臂亦是重重的落了下去。
“邵哥……邵哥?”沈清瑶的眸心骤然凝固了,她失神的看着怀中的男子,不论她如何呼喊,周邵都是再也无法回答她,与她说话了。
他再不会含笑看着自己,也再不会低声喊她一句;“瑶儿。”
不会,永远都不会了。
“邵哥…”沈清瑶喃喃出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却浑然未觉。
直到周怀安伸出手,将她从地上一把抱在了怀里。
“将尸首带下去。”周怀安声音清冷,向着侍从吩咐。
“是。”顿时有侍从上前,按着周怀安的吩咐,将周邵的尸身拖了下去。
“他是你侄儿…”沈清瑶脸色雪白,她的身子哆嗦的厉害,嗓音嘶哑,小手紧紧的攥住了周怀安的衣襟,就连嘴唇也是毫无血色:“他是你的亲侄子…”
周怀安双眸炯深,望着怀中惨无人色的女子,他一语不发,只一个横抱,将沈清瑶带走,从头至尾,都没有去看周邵一眼。
沈清瑶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帐顶。
“姐姐,你醒了?”守在一旁的秦小满看见沈清瑶睁开了眼睛,心头微微松了口气,柔声道。
沈清瑶转过眼睛,她的声音沙哑,嘴唇裂了一道道的口子,艰涩的唤了一声;“小满。”
“姐姐,你这几日起了高烧,可是将人吓坏了,来,咱们先把药喝了。”秦小满挺着孕肚,将已经凉却的药汁端了过来。
沈清瑶浑身无力,待秦小满将药碗端来时,她微微侧开了脸,药汁的苦味萦绕在鼻腔,她却浑然不觉,只因一颗心远比这药汁还要苦上百倍。
“姐姐,你听话。”秦小满心知沈清瑶为了周邵的事难过,倘若换成自己,眼睁睁的看着曾经挚爱的男子死在自己面前,她也不知自己会怎样,但显而易见,这事儿远非寻常人所能受得了的。
“他…去哪儿了?”沈清瑶双眸无神,失去了往日的灵动。
秦小满以为沈清瑶问的是周怀安,便是回道;“王爷昨儿守了姐姐一夜,方才羌族的使者来了,王爷才走。”
沈清瑶却摇了摇头,轻声呢喃;“我问的…是邵哥。”
“他们,把他的尸首送到哪儿去了?”沈清瑶眼睛中有着氤氲的水汽,qiáng撑着一口气,才能将这句话说个完整。
秦小满一顿,隔了许久,才小声道;“王爷命人,将周邵送回了河首湾。”
沈清瑶闭上了眼睛,有一滴晶莹而明亮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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