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一帘幽梦,chūn风十里柔qíng。如此皎洁之夜,一如那晚一般,只是心境更是柔软许多。他轻轻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本是想出去透透气,方一开门,停了下来。哪有新郎官在dòng房花烛之时出房的?他便转身而返。他回到chuáng边坐着,看着安然而睡的明月,是又气又好笑。
明月“嗯呀”一声,朝外翻一个身,这一翻身可不得了,要是没接住,她准会摔下chuáng,还好容若眼疾手快用手托着了她的身躯。
明月身子咯了一下,甚是不适地嘟囔一番,迷糊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一双哭笑不得却宠溺万分的脸。
容若!?明月腾地从chuáng上跌坐起来,“你……你什么时间进来的?”
“来了好一阵子了。”
明月一下无言,也就是说,方才她的丑态百出,全让他看见了。她顿感沮丧,本以为会自觉醒来,结果还是出糗了。
容若见她懊恼的模样,顿感好笑,却又不想贸然一笑,只能含笑注视着她。
明月发现自己的鞋子已经脱下了,呆呆望着鞋子chuáng下的鞋子,也不去穿,而是明知故问:“我的鞋子怎么脱了?”
容若怔了一怔,略显羞涩道:“我见你睡了,便帮你脱去了。”
“哦。”明月简单一笑。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两人也都皆无言以对,整个新房安静得连呼吸都能听得清。摆放在chuáng前的那双红烛上的火焰还在跳跃着,似此时两人之间那方寸大乱的心跳。
容若道:“明月,你困吗?”
明月怔了一怔,直骂他是呆子,嘴里却心口不一道:“困了。”
“那睡吧。”容若gān脆利落道。
这下,明月是彻底无语了。她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难道dòng房就是如此了之?她yù哭无泪却万般无奈。正yù倒头睡去,坐在chuáng旁的容若天真问了一句,“你要穿嫁衣睡吗?”
明月怔忪将他望去,却只见他脸已红透。原来……原来……他的意思是……明月忽而甚是想笑,她的容若如此含蓄,她却没多加注意。她轻点头,下了chuáng背对着容若脱去嫁衣。她没穿过嫁衣,自是不会去解。里外几层,搞得她晕了又晕。
她的腰间忽然被人从后一抱。她愣了一愣。
“我来帮你。”她的身后,响起容若略有不稳的声音。
她呆滞注视着腰间环上的那双手,点头,“好。”
容若把她抱上了chuáng,头移在她脖颈之间,目光深邃注视着她,头一点点低下,敞开的帷幄低垂下来,一双jiāo叠的人影在帷幕里jiāo颈而卧。鸳鸯jiāo颈舞,翡翠合欢笼。
翌日初晨,容若醒来,天色尚暗,微有露重,明月已不在被窝了。他望了望被褥上那对不似鸳鸯倒似胖水鸭的绣图愣了一愣,苦笑连连。这是谁绣的?绣工不甚jīng致,看似粗糙,绣图更是走样了。
定不是明月所绣,她那般细心。
望着自己的被角已经被严严实实掖紧,怕是寒露过重,伤身子。容若不禁回想起昨晚,两人的心跳那般合拍,已经可以辨识出彼此了,油然心里暖了起来,脸颊跟着红了起来。
他起身,推开因大婚糊上双喜字的窗棂,一股迎面而来的冷风嗖嗖往脸上扑来,让他清醒了许多,雾气还未散开,花园里各重色彩被一一晕散开来,显得如水墨画般。他方想关上窗,眼帘里却闪现出那抹倩影来。
他眉一皱。
明月正屈膝一点点的采摘晨露,极其小心。陪同她一起的前雨十分古怪问:“小姐,要这晨露gān什么?”
“泡茶。”她随口一道。
前雨立即不再说话。她小姐这般讲究,还真不足为奇。曾经在广东炎炎夏日,小姐为了喝上冰镇酸梅汤,顶着太阳去酒楼解馋。
用她小姐的话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留到以后后悔没做什么。
摘晨露泡茶,也可用她小姐的话糊弄过去。
明月忽然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手还未放下来,她肩上就多了一件大氅,轻巧盖在自己的身上。明月顿了一顿,抬眼看去,只见容若讪讪然注视着自己。
“冬郎。”明月一笑。
容若却依旧原来的表qíng看着她。
明月把手中的瓶子jiāo给前雨,走至容若面前,保持该有的从容一笑,“冬郎起得甚早。”
“你比我起得更早。”他叹息一声,为她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大氅,“名知早晨寒气重,还不多穿点。”
“我这不是想摘点晨露,泡茶给阿玛与额娘的嘛。听人说晨露泡茶回甘时间长,清香持续久,与普通的水有着天壤之别。”
容若本拢她身上的大氅的手顿了一顿,轻轻搂她入怀,“傻瓜,阿玛额娘不讲究这些,敬茶只是礼仪而已,何须在乎茶的好喝不好喝呢?”
明月缩在他怀里道:“茶好喝了,阿玛额娘才会希望我常常端茶,那我这媳妇不是可以当长点?”
容若哭笑不得,“没人与你抢,纳兰家的大奶奶永远是卢明月的。”
明月轻轻笑了。
希望如此,甚好。
正文 疏影临书卷
已是夫妻的二人携手向长辈们敬茶。这也是明月第一次见着锡珠,容若的三叔叔。他坐在正座的右侧,锡三奶奶坐在他旁边。在锡珠的另一边还坐着一名男子,与容若年龄相仿。
明月给明珠和觉罗夫人敬茶,表现亦如平时端庄大方。明珠与觉罗夫人和蔼地喝了明月敬的茶。明珠抿了几口,倏地睁大眼看向明月,“这是凤凰单枞?”
“正是。”
明珠先是愣了一下,不禁笑起,“也是,明月自广东而来,喝得到凤凰单枞理所当然,你不知,在北京,可是贡茶,许是很难喝到。”明珠贪杯地再喝了几口,“这茶与上次在皇宫喝得味道相似,只是似乎回甘qiáng度,这个大些。”
明月不知明珠竟是个品茶之人,愣了愣神,才回应道:“这是由初露泡制而成。”
明珠愣了一愣,笑道:“你这孩子还真细心。皇宫里用的是泉水泡制,味中多了点水自身的甘甜,这露水泡出来的茶,可是比泉水泡出来的上乘得多。”
觉罗夫人听明珠说得这般玄乎,不免好奇也多呷几口,认真品了起来。
这时锡三奶奶笑道:“哎呀,我们冬郎娶了个这么细心的妻子,真是好啊。”她眼中眉飞色舞,手中的帕子跟着她的手在摇晃着,让明月第一想到的竟是青楼里的老鸨?
锡珠稍有不满看着锡三奶奶,但又不好发作,只能对她gān瞪眼。她旁边的男子,该是她儿子,道是说了一声,“难怪堂哥等不及成人礼就把嫂子娶回来。”
觉罗夫人脸色变了变,似乎甚是不喜这话。倒是明珠从容许多,“也不差半年,我们满人不讲究这些。倒是冬郎有趣,自习儒学,一向循规蹈矩这些章法。”说着同时,暧昧朝明月看去,“许是担忧明月被别人抢去,才破例自己的规矩?”
容若脸色发白,讪讪而笑。觉罗夫人对明珠嗔怪一眼,“明月还是新妇,脸皮子薄,你别调侃儿媳了。”
明珠款款一笑,微微点头。
明月敬茶完以后,便回到自个院子里。一到房间,明月就坐在chuáng上直打哈欠。容若道:“累了吗?”
“不是很累,但就困了。”
容若一同坐下chuáng,捏捏她的小脸,“谁叫你今儿起得这么早,昨天那么累,应当好好休息。敬茶时间是在巳时,你卯时不到就起来,不困才怪。”
明月故做委屈道:“这些都是计划之中的事,我也不知昨儿竟能折腾那么晚。”
容若一听她这话,顿时耳根红个通透,gān咳几声,稍有不自在道:“那你先睡会吧。我先去国子监一趟,这几日都忙于婚事,徐老师虽放我几天假,但却是耽搁太久了。”
明月颔首,“冬郎去吧。”
容若浅笑,在她额上亲吻一下,“大约能在酉时回来。”
“那岂不是赶不上吃晚饭?”明月略有一怔,这学习也太刻苦了点吧。容若见她心疼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国子监那边有开炉子吃饭的,你放心好了。倒是你,可别睡过了,忘记吃晚饭。”
明月点点头,看似甚是笃定的样子。容若笑着又想去捏她的脸颊,被她躲了过去。容若一怔,收了手,“回来继续,看你怎么躲。”语气溺满了娇宠,脸上笑意暖得都可融化一切似的。
明月笑道:“拭目以待。”
容若笑之。
结果,明月这一睡,就足足睡到了酉时,不过容若却还未归来。她起chuáng四周望望,太阳已落山许久,天际之间已开始泛起深蓝,该是快入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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