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端坐到琴案之前,道:“只是不jīng,我又未说我不会……今日梅香幽幽,我便给夫君弹奏一首。”
陆砚笑看着她:“能得娘子一曲,为夫不胜荣幸。”
长宁目光流转,嗔了他一眼,像是与这散布四周的香气一般,动人心弦。
粉色的宽袖被偶尔的chūn风轻轻扬起,额角的粉晶流苏随着她的弹奏微微颤动,一静一动皆是艳绝无双。
陆砚静静的看着自己一臂之外的美人,她身后玫紫的腊梅晕染成一大片柔媚的烟霞,而长宁就如同这烟霞中的花仙一般,美的如梦似幻。
长宁的琴的确不怎么样,只会几首简单的曲子,但许是美人做什么都是美的,就这样一首曲子,也让身边伺候的丫鬟仆妇都入了迷,更别说原本就专一为他而弹的陆砚。
“如何?”长宁收了手,带着几分俏皮的笑意看着陆砚,却见他目光深深的凝视着自己,仿佛一泓深潭看不出qíng绪。
长宁见他不搭话,心中也知自己这半斤八两的水平,当下虽有些讪讪,但还是自我解嘲道:“莫不是太过难听,夫君反倒不知如何评说了?”
陆砚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抬手轻抚着她的面颊低低道:“仿若天籁,为夫听入迷了。”
长宁抿唇一笑,斜了他一眼:“便是假话,我也高兴!”
“是真话,”陆砚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道:“仙子弹奏的曲子难道不是天籁?”
虽明知他此话实在是言过其实,但长宁依然开心不已,蹭了蹭他的额头道:“夫君可要弹上一曲?”
陆砚眼眸含笑,纵容的看着她,指尖轻轻拨过琴弦,随便两下,便如珠玉落盘一般,长宁微微一怔,正待等他弹完,就被他从琴案前拉起,带着她走到矮榻坐下,淡淡道:“我不会。”
长宁愣了愣,不太相信的眨了眨眼睛,刚刚的指法明明就是会的呀……还不待她想明白,就听到棋福在梅林之外传报:“三郎君,贲运判大人来了,说有事要谈。”
长宁闻言顿将弹琴一时放下,看了眼陆砚道:“我让人将这些茶果送到书房。”
陆砚摆摆手:“不必,就让他过来吧。”
长宁让人将琴案收起来,想了想道:“我可要回避?”
陆砚原本想说不用,可见她如此灼灼的绽开在梅林之中,当下立即点头道:“那边有间房舍,阿桐暂且去那里坐一坐,带他走后,我再请阿桐出来。”
长宁也不在意,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便从梅林的另一侧出去了,快到房舍时,突然转头对阿珍道:“你去见郎君,就让他略提提过两天咱家办宴一事……”
长宁刚出梅林,贲静芳便到了,见到这番qíng景,又左右看看四周并无女眷,心下了然,以为陆砚刚刚是与哪位妾室再次消遣,被自己打搅了,心中有些不屑,但面上却抱歉道:“下官扰了大人的兴致。”
陆砚随便挥了挥手,示意他在矮榻一侧落座,也不给他倒茶,直接问:“贲运判找本官何事?”
第八十八章
陆砚看向贲静芳, 放松了下身体,略微带着几分懒散,神qíng还是一贯的淡漠,看不出什么,但贲静芳还是从他的眉宇中看出来一丝丝不耐。当即也不耽误, 直接将手中的账册拿了出来, 声音恭敬道:“将近月底, 小官昨日去了盐铁监, 这是这个月的账册请陆大人过目。”
陆砚伸手接过,瞟了眼将账册放到一旁, 道:“贲运判辛苦了。”
贲静芳笑着谦虚了几句, 看了眼陆砚试探道:“大人不看看吗?”
“嗯?”陆砚闻言将目光收回, 扫了眼贲静芳,将身侧的账册拿起来, 道:“贲运判可是怕本官有不懂之处?”
贲静芳连忙笑道:“下官绝无此意, 只是年头刚过, 这月是每年走量最少的月份, 还请大人知晓。”
陆砚翻开账册, 只见里面笔迹整齐, 记录gān净, 眼里闪过一抹讽刺, 道:“贲运判提醒,本官记下了,这账册我随后细看, 若有不解之处还要劳烦贲运判分说一二。”
“陆大人客气,为大人排忧解难本就是下官分内之事。”贲静芳见陆砚已经端起茶杯,极其有眼色的准备起身告辞。
陆砚瞥了眼从刚刚就立在一侧的阿珍,微微垂眸便知长宁的意思,不紧不慢起身道:“今日便不留贲运判了,内子过两日准备设宴招待钱塘府几家体面的夫人,帖子应是这两日送到,先给贲运判打个招呼,还请贲夫人届时勿要推脱。”
贲静芳一愣,随后连忙笑着道:“大人及夫人盛qíng,下官与贱内定不敢辞。”
阿珍原本想等陆砚两人说完话再去提这件事,却没想到自己还未开口,三郎君居然就晓得了娘子的意思,登时兴高采烈的向房舍走去,准备请长宁过来。
贲静芳离了转运司府邸,转头就向钱塘府衙走去,想着陆砚刚刚的姿态还有陆夫人要办宴的事qíng,心里计较着赶紧说与卫知府知道,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无声无息的跟上了一个厮儿。
陆砚缓慢的翻看着贲静芳刚刚送来的账册,越看唇角讽意越大,目光也越发冰冷。
长宁给他斟了杯茶,坐在他身侧看了两眼,皱眉道:“谁家的账册这么齐整?”
“贲运判刚刚送来的盐铁账目。”陆砚将手里的账册丢到一旁,斜靠在矮榻上,看着长宁道:“阿桐也觉得有问题是么?可这帮人不知是真蠢,还是当我是个蠢货!”
长宁看着他冷下来的脸色,犹豫的伸了下手,最终还是未伸向他处,落在了陆砚的腿上。
陆砚垂眸看着地下才冒出一星星绿色的青糙,看向长宁道:“范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长宁微微一怔,略想了下道:“范家在钱塘并不显贵,听伯母说原本也就是一般商户,可后来范大人中了进士,入了仕,范家也渐渐改换了门头,人称范员外。如今范大人官拜殿前御史,嫡女又进宫做了妃子,伯母说范家的门头更是抬高了许多,出入也开始以士绅人家自居,甚至还有些人家称他们为国舅府邸。大伯母与他们家并无太多jiāo际,只晓得他家女儿不少,嫡庶算起来十几个小娘子呢,有些嫁给了两浙的其他行商人家,有些则嫁入了官宦人家,对了,卫知府的夫人便是这范家的小娘子,听说年岁与我相差不大。”
陆砚静静的听着,半响后轻轻点头,想到离京前舒相jiāo代自己略微隐晦的几句话,此时好似渐渐有些眉目。
长宁看他沉思,也不打搅,自己坐在一旁转头看着丢在一边的账册,之间上面纸张gān净,半点修改墨渍全无,也不由轻轻蹙起眉头。
“这钱塘除了范家,还有哪几家贵门?”陆砚突然出声,长宁立刻扭头看着他,想了半响才缓缓道:“范家算不上贵门,两浙多世家,然而钱塘并无几家,若说起来塘西李家、湖平邹家倒还算得上是书香高门。”
陆砚轻轻一笑,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尖道:“都不如阿桐娘家显贵。”
长宁轻轻摇头:“祖父说了,这并无甚值得夸耀,承先祖恩荫,子孙也勉qiáng争气罢了……旧时王谢堂前燕,百年风雨,若因此沾沾自喜,竟不如那些后起之秀了。”
陆砚闻言神qíng也肃穆了几分,半响后才叹了一声:“日后有了孩儿,定也要如此教导,阿桐这般xingqíng定会是好母亲。”
长宁羞涩一笑,微微垂头,突然想到什么靠近他,瞥了眼站在四周的下人,压低声音与他咬耳朵:“夫君,我这个月的月信已迟了七日,你说……会不会孩儿已经在我腹中了?”拉着陆砚的手轻轻放到自己的小腹,对他娇羞一笑。
陆砚脸色一变,立刻坐直了身子:“阿珍,去寻棋福让他请个大夫来!”
长宁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即笑着靠向他:“你倒是比我还慌张呢。”
陆砚只觉得身边的女人瞬间变成了瓷娃娃,让他搂不得抱不得,小心翼翼的抚着她走回卧室,还未说上两句话,棋福便将大夫拉扯着一路狂奔进了府邸。
请来的这位大夫是钱塘府最大药铺的东家,老人已经花甲,却jīng神矍铄,一看便知保养得宜。
长宁虽然心中隐隐有猜测,但当大夫的指尖按压着自己的脉搏时,心却跟着紧张起来。
老大夫诊脉很仔细,陆砚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见到指尖离开长宁的手腕,立刻道:“可是喜脉?”
老大夫看了眼长宁,又看了眼陆砚,斟酌了下,慢慢开口道:“并非喜脉,夫人想必是近日周途劳顿,饮食又有些过腻,一时间乱了月信。此并非大碍,老夫开上两剂药汤便好……”说罢见陆砚两人皆面露失望之色,尤其是长宁脸上明显的失落看着让人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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