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芳菲张口yù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秋开雨,似乎只存在梦里,可是她依然不肯放手,哪怕抓住的是一团空气。容qíng,将心比心,她也说不动容qíng。对容qíng来说,她何尝不是梦。总有人要醒来,她狠心地说:“容qíng,你知道,我已经不是我自己了。秋开雨,我想我始终忘不了他。”
容qíng不为所动,摆开来说:“秋开雨和师尊在天柱峰顶的练剑石上比武。那个地方,武功差一点都上不去。师尊一生专心武道,从来不畏惧挑战,可以说,虽败犹荣。而秋开雨,芳菲,现在,他已经统一了魔道,除了不知道躲到哪里去的刘彦奇,魔道中人人都奉他为‘邪尊’,一呼百应。 芳菲,他完成了魔道中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霸业。野心正炽,他不会要任何人的。”他不会因为任何人而误了他的大事。
容qíng的这句话打中谢芳菲的死xué。谢芳菲放不开,可是秋开雨早就丢开了。谢芳菲不相信——怎么敢相信!她已经站到悬崖边上,还是不相信自己脚底下是万丈的深渊,只因为天还没有明,看不清楚,她还没有死心。容qíng慢慢说:“芳菲,不要再等他了,他已经放开你了。”
谢芳菲带着孩子的倔qiáng,摇头说:“不,容qíng,不会的。我知道不会的。”自欺欺人,谢芳菲宁愿自欺欺人。活在欺骗里比活在现实里容易。容qíng心疼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太残酷,她受不了。走上前,拥着她,轻拍着她,哄着她。芳菲,总有一天会看清楚的。她不看清楚不行!她总要接受的。暂且,暂且就这样吧。
人生自是有qíng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第六十八章
yù将沉醉换悲凉
外面的形势也一天比一天残酷。萧衍对着众多的僚佐凝重地说:“如今的萧宝卷xingqíng大变,行为乖僻,手段狠毒。萧遥光果然起兵夺位,萧宝卷派右将军萧坦之讨伐,已经平定了。狡兔死,走狗烹,萧坦之也立即被杀。萧宝卷又瞅准机会,抢先下手,将尚书令徐孝嗣、卫尉刘暄等人杀得一gān二净。如今朝中六贵,一个不剩。我担心建康的三弟、四弟他们会遇害。”
众人纷纷商讨应对之策,劝萧衍尽快将他们接过来,免遭萧宝卷的毒手。谢芳菲耳朵里轰然作响,她听到的是谢朓的死讯。萧遥光bī他造反作乱,他没有答应,萧遥光找了个借口将他杀了。他临死前还想着谢芳菲,让人将“焦尾”带给她。谢芳菲见琴如见人,眼泪潸然而下。清俊儒雅、才华横溢的谢朓就这样无辜被杀;丰神俊逸、文采风流的一代才子就这么陨落销没了!就这样死了。惜哉!哀哉!痛哉!
谢芳菲抱着“焦尾”,展开谢朓写给她的绝笔信,字字深qíng,句句绝望,整篇都是血和泪写就的。谢芳菲读得肝肠寸断。他不屑与萧遥光同流合污,为了保全谢家的名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谢芳菲两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哑着声音让丫鬟们备齐檀香烛台等祭祀用品,又吩咐马车在门外候着。众人本不赞成她出府,可是见到檀香烛台等物,默然不语。萧衍叹气说:“让容qíng陪着你一起去吧,早去早回。”谢芳菲抱着小文上了马车,容qíng在旁边跟着,直奔城外的汉水。
寻了一处地势平坦的河段,谢芳菲面对汉水摆上烛台,点上檀香,对着汉水拜了三拜,然后cha上去。抓着小文的手也拜了三拜,代他上了香。容qíng也祭奠了一番。谢芳菲对着滔滔的河水尽qíng哭了一通,小文吓得也哭起来。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谢芳菲掏出谢朓的绝笔信,放在檀香上烧了。河面上风大,烛台上的烟灰一阵急转,瞬间飞远,沉到汉水里去了。
谢芳菲看着江面发了一阵呆,拿起“焦尾”,轻轻擦拭,说:“这把名琴,一直都是谢家的传家之宝。谢公子生前很珍惜它,轻易不肯示人。人死灯灭,xing命都保不住,留着还有什么用,让它沉了吧。”说着就要抛入汉水。
容qíng阻止了她,说:“既然是谢家的东西,还是送还他们吧。这样毁了,太可惜了。”谢芳菲摇头:“谢家迟早也要灭亡的,一样保不住。落在庸俗人的手里,糟蹋了,不如让它沉了,陪伴谢公子去吧。”容qíng叹一口气,没有再阻止。谢芳菲用尽全身的力气,狠命甩了出去。“扑通”一声,dàng起一圈圈的涟漪。琴身是木头制的,一时半刻沉不下去,随着滔滔的河水一路往下。谢芳菲一直目送着,直到消失不见。良久,叹气说:“这样也好。哪个人捡了去,也是一场缘分。像你说的,就这样毁了,似乎太可惜了。”
抱起小文,对着汉水的东面拜了几拜,怅然若失。容qíng劝道:“芳菲,河面上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吧。”谢芳菲没有动,说:“我站在这里,似乎能感觉到谢公子的亡魂。我想再站一站。”容qíng从马车里拿出披风给她披上,将小文护在怀里。谢芳菲迎风走远几步,思绪翻飞。
谢芳菲记忆中的谢朓,更多的是后人笔下的谢脁,李太白“一生低首谢宣城”,谢宣城就是指谢朓。谢朓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一生坎坷,谢芳菲十分怜惜。一个人沿着河面走了半里来路,才折返回来。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随着河面上的风都远去吧。
谢芳菲接过容qíng手中的小文,已经睡着了,轻声说:“我们回去吧。谢公子也该安息了。”登上马车,随着容qíng一起回去了。
萧遥光的兵变还没完结,崔慧景又发动叛乱。萧宝卷居然飞书向郢州刺史萧懿求救。萧衍接到消息,来不及阻止,萧懿已经挥师东下。萧衍忧心忡忡。萧懿在石头城一举击杀崔慧景,解了建康之危。萧宝卷为了将他调离郢州,特意封他为尚书令。东晋南朝,尚书省是国家最高政务机关,而尚书令是尚书省最高行政长官,相当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萧懿手握大权,chūn风得意,踌躇满志。待在建康的诸位也都扬眉吐气,兴高采烈,同欢合庆。萧衍去信说自古以来,功高震主的臣子始终没有好下场,如果借平乱的威信,共图大业,可建万世之功。知道萧懿忠心,恐怕说不动他,还劝他速还郢州,免得bī留建康,一旦被迫放下兵权,后悔就来不及了。萧懿等人对萧衍告急的书信置之不理,认为纯属危言耸听,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们不听,萧衍着急也没有办法。
大变终于来临。等到萧懿等被杀的消息传到雍州的时候,举城震惊。萧衍气怒攻心,以为所有人都命丧萧宝卷之手时,领军长史徐勉却领着萧宏、萧秀、萧恢等虎口脱生的人逃到雍州来了。兄弟相见,一阵痛哭。萧宏哽咽说:“大哥、三哥被赐死,四哥他也被当街处死,你一定要替我们报仇。”众人听得一阵心伤落泪。萧衍点点头,安顿好他们,找来徐勉,问:“突然间,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惨剧?大哥他们在建康不是深得重用吗?”
徐勉摇头说:“萧宝卷这个人丧尽天良,自从六贵被诛以后,朝廷内外人心离散,境土日削,国势衰落,举城怨愤,他依然忠jian不辨,是非不分,宠信佞臣。如今的建康,小人当道。萧宝卷身边有一个叫吴有的弄臣,几乎成了他的代言人,甚至可以调动兵马。萧家被诛和他有莫大的关系。”
萧衍倒吸一口气,说:“这个吴有,我也听说过。势力发展得这么快,已经可以调动兵马了!难道建康的贵族权臣就任由他坐大?”
徐勉叹气说:“怎么会没有行动。可是朝廷六贵都被他斗下来了,谁还奈何得了他。”一边的王茂不由得说:“徐大人,六贵被诛和这个吴有也有关系吗?”徐勉说:“我冷眼旁观,和他绝对脱不了关系。建康有传言,萧遥光之所以举兵造反,就是被他bī得走投无路,而崔慧景的叛乱也是由他一手挑起来的,徐孝嗣、刘暄都是他亲手处决的。”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没有想到事qíng背后竟然是这个吴有一手在cao控。萧衍yīn狠地问:“他和我大哥的死又有什么关系?”徐勉叹气说:“建康宫里有一个叫徐濯甫的宫臣是我的心腹,据他说,萧宝卷之所以飞书向萧大哥求救,全是这个吴有的主意。后来,不知怎的,你暗中挑动右仆she江祏和江夏王萧宝玄谋反一事被吴有知道了,萧宝卷听了后,大发雷霆,以为萧大哥也参与其中,和一众心腹暗中制定了捕杀的计划。”
萧衍迟疑了一下,说:“我听宏弟他们说,是大哥自己不肯逃的?”徐勉点点头,凄然地说:“萧大哥见萧宝卷奢侈yín乐,半夜出游,搅得建康的官兵提心吊胆,心神不安,有心规劝,有一次冲撞了他。萧宝卷回来后,极为不满,破口大骂,透露了捕杀的计划。徐濯甫探明事qíng的来龙去脉,急忙找到我。我忧心如焚,立刻准备了一条小船,劝萧大哥星夜逃亡雍州。萧大哥怎么都不肯离去,正色说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叛走的尚书令。其实在这之前,就有手下劝萧大哥不要坐以待毙,应该趁早废黜萧宝卷及其心腹党羽,萧大哥怎么都不听。萧宝卷赐死,萧大哥还没有醒悟,临死前上书说‘家弟在雍,深为朝廷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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