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迟到了许多年/终有一爱_金陵雪【完结】(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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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进入对方生命,便全部摊开来。很自然地,吵了第一次,然后第二次,第三次。

  一个聪明而高傲,一个机灵而任xing。吵到激烈时,都是愚蠢而凶恶,什么狠话也说得出口,怎样能令对方伤得最深怎样做。

  试过一个玩人间蒸发,另一个遍寻不着,差点车毁人亡;也试过一个说分手,另一个在直播现场中突然崩溃痛哭。

  可毕竟还是爱着,一切的不愉快,都是太在乎的副作用。

  于是结婚了。

  婚姻与恋爱不同,恋爱令人幼稚,婚姻令人成熟。婚约缔结,家庭建立,责任与义务,琐碎与辛苦,接踵而来。

  凡此种种,如她的斜视,又如他的偏头疼,终身伴随,必须接受——又不是接受洗礼,变成圣人。恩爱之余当然还会吵,但没有以前吵得那么凶绝,也绝不斗狠。

  两人约定,任何争吵必须在睡觉前解决。他们都不忍心看对方那么辛苦,生着气还要坐在chuáng边不许睡,很快便互相体谅,和好如初。

  这样一来,婚姻气氛大大升华。

  试过一个将水壶烧穿,差点导致失火,另一个只好叹息,重新设计整间大屋的保安系统;也试过一个被记者偷拍,乱造故事,另一个一笑置之,私事不作回应,不供大众消费。

  爱人与恋人是不同概念,不炫耀,不抱怨,说起来简单——只有生命饱满,才做得到。

  当热烈渐渐变成深沉,激qíng渐渐变成缱绻,她减少出镜率,对熨衫与烹饪产生浓厚兴趣;他谢绝董事局邀请,不愿与她聚少离多。

  不,爱不需要牺牲,也不需要付出,他们不过是懂得取舍,做令彼此都快乐的事qíng。

  于是生了一对龙凤胎。

  大家都担心,她自己还没长大呢,哪里还能再照顾两个。

  上爱若水。有些人的爱,惊涛骇làng;有些人的爱,风平làng静;有些人的爱,冷暖自知;有些人的爱,水滴石穿。

  爱这种qíng绪,是如何qiáng大到令人改变,他们已经领教过。一有时间,夫妻两人就不要保姆cha手,亲自带一对孪生儿,教他们蹒跚学步,引他们牙牙学语。孩子们有时逗得这一对新手父母笑痛肚皮,恨不得将他们放进口袋里,随身携带;有时也气得发狂,不知为何生了这样一对活宝出来。

  再生气,再烦恼,只要看到一对孪生儿的笑脸,就烟消云散。

  一切都很美好。

  为何心里一片荒芜,再也盛开不了?

  因为有一部影片参展,钟有初与同事们远赴利多岛参加威尼斯电影节。

  配合拍摄了一辑照片,做了几个采访之后已近huáng昏。钟有初支开助理,走出酒店,租一只小小的贡朵拉,在城中穿行。

  她已经年纪不小,兼是两名孩童的母亲,不好再穿那些俏皮可爱的衣物,一条西装领无袖连衣裙,颜色清素,式样大方,腰间系一条两指阔的黑色皮带,不规则的裙摆蓬松而柔软。

  没有那么多工作人员在旁喧嚷,一个人静静地重新欣赏这异国风qíng。

  她最喜欢那仅仅能够通过一条小舟的窄巷,时刻像要触到岸边,可又慢慢悠悠地继续前行。半倚在船中,教堂的尖顶,修道院的彩色窗格,全部压迫而来,令她的灵魂觉得热闹。

  再次经过钟楼的时候,她惊奇地发现,逛遍这座城竟然不需要一个小时。这样小的一座城,却如此丰富。

  弃船上岸,她双手cha在口袋里,款款而行。

  在船上和在岸上,看到的风景原来那么不同。街角有一家卖各式面具与玻璃制品的小店,店主见是外国人,十分热qíng,用蹩脚的英语招呼她随便看。那么多面具,不乏金银宝石镶嵌,色彩缤纷。钟有初单单拿起一个纯白色的,面具上只有一对圆形的眼睛dòng口,额头平平,鼻尖耸起,下颚方正,古怪jīng灵。

  钟有初举起来一试,立刻爱不释手。丈夫教给她的英文早就忘光了,只够支撑问一句多少钱。可店主却摇着头来夺,一连串流利的意大利文从鹰钩鼻下流淌而出。

  钟有初一着急就说起中文来了,表示想要这个,又去拿钱包。

  “他说这副Bauta(威尼斯面具的一种)还没有完成,不能卖给你。”一个男声在她身后用中文解释。

  她转身,先看见的是一双诡异的眼睛,一眼深棕,一眼天蓝,如夏日的天与地。

  可他明明是中国人,年约三十,穿着一件棉质的白色休闲衬衫,袖口挽至臂肘处,修身的咖啡色长裤,衬出两条结实的长腿。

  店主仍然说个不停,双色瞳走上前来翻译:“Bauta是威尼斯最古老、最正统的面具之一,大量繁复的装饰工艺是其特色。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半成品,他不肯卖,是怕影响自己的声誉。”

  钟有初不放手:“我觉得这样朴素就很好,何必画蛇添足。”

  双色瞳将钟有初的话翻译给店主听:“既然她喜欢,就成人之美吧。”

  那店主见这名外国人能听会讲,激动地说了一大串话,然后指指钟有初。

  双色瞳笑着对钟有初解释:“很多游客觉得Bauta的含义是掩饰,其实不然,Bauta的含义是真我与平等。再善良的人,戴上它便会有犯罪的冲动;再懦弱的人,戴上它便会有决斗的勇气;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戴上它便能隐藏身份;无论美丽还是丑陋,戴上它便能找到艳遇,你想要的是什么?”

  钟有初微微一笑:“我就是喜欢白色。”

  “如果你喜欢白色,他推荐Larva,线条柔和,更适合女孩子。”

  “不,这副面具让我想起一个梦。”钟有初摸着那面具平平的额头,“很久没有做过的一场梦,如果不是看见它,我都记不起来了。”

  她坚持要买,付出三倍的价钱,翩然离去。在这làng漫的水乡,没有人会去介意一个戴着面具散步的游客。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走得摇摇晃晃,钟有初却自得其乐。

  突然有人越过她,拦住她的去路,声音很熟悉:“让我牵着你。”

  她猛然摘掉面具,看见面前是刚才那个双色瞳的男人,对她伸出右手。神使鬼差,她默许了这唐突,重戴上面具——但伸出去的是戴着婚戒的左手。

  他迟疑了几秒,终于还是握住。缺少视觉协助平衡,而且他的步调比较快,她的脚步开始凌乱,好像一名跌跌撞撞的盲女。

  他也意识到了,扶着她的肘弯,示意她上船。

  在贡朵拉上,双色瞳给她讲沿途的风景典故。

  这是钟有初第三次游运河,第一次是用相机记录,第二次是用眼睛看,第三次是用心听。

  拜占庭帝国与十字军东征对她来说非常新鲜——什么,连马可·波罗都是威尼斯人?她只知道割一磅ròu的威尼斯商人。

  “你笑了。”

  连她在面具下笑,他也明了。天色渐晚,他们上岸,来到一家露天咖啡馆。

  他替她摘下面具,亮晶晶的汗滴,细细地挂在她的额上。咖啡上来后,他们聊的都是一些浅显的话题,亲近又疏离。钟有初问:“你是侨民?”

  “不,我只是接了这里的工作。”原来他在本地的一家Casino(赌场)做营运顾问。

  “如果我去Casino,会见到你吗?”

  “不会,”双色瞳道,“电影节开幕之前,我就会离开。你是游客?”

  钟有初想了想,笑着将面具放在桌上:“也许吧,如果你留到电影节后,便知我是谁。”

  坐她对面的双色瞳垂下眼帘,陷入沉思。

  “你很迷人,令我心折。”他终于坦承,“如果没有那枚戒指,我会觉得完美。”

  钟有初沉默。这座城美艳又黯淡,青苔遍地,就连灯光也是cháo湿的,像yīn天里湿漉漉的一个梦。

  他拿起杯子:“我的视而不见,只能再维持这一杯咖啡的时间。”

  一直到起身付账,双色瞳都十分绅士体贴:“再见。”

  他们分手,并未jiāo换姓名电话住址。钟有初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越行越远,过了一座小桥,又跳上一条贡朵拉。

  他从始至终没有回头。船夫手中的木桨一点,小舟离岸而去。

  钟有初在心底默默与他告别。

  再晖,再会。

  她回到酒店,一打开房间的门,一对孪生儿就扑向了母亲怀中,迭声地叫着,妈妈抱抱。

  他们已经五岁多了,男孩眉眼细长似足父亲,女孩则有一对漂亮的丹凤眼。

  眼神一样的纯净天真。

  这年轻的母亲又惊又喜,蹲下去一把揽入怀中,亲亲这个,又亲亲那个——为什么不上幼儿园?路上累不累?乖不乖?

  他们一直很乖,只是一落机还看不到母亲,就不肯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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