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志,让冯生端些寒冰来。”车内又再度传来温文如玉的声音。
“不知殿下在里面,顾翰失礼了。”接着又道,“臣遵旨。”他口中恐慌尊敬,面上却不紧不慢。接着搂着脸色苍白,摇摇yù坠的茯苓走远。
“东西也送到了,怎么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来,给吾笑一个。”
高逸把车内的篮子放到矮几上,掀开被濡湿的白色练步,里面水润饱满鳞状的荔枝重新接触相对燥热的空气。他的脸渐渐沉下来,连一丝微笑都没了。
梅州知府况何,两年前前因被主持京察的政敌赶出京师,只得调转地方。不过他确实是私德有亏、中饱私囊之徒。在地方敛夺雄厚财物,他又借公事回京师,暗中联络往期同僚座师,贿赂可以贿赂的大臣。原本这是每个调回京师的官员可走的路径之一,可叫官场潜规则。
错在就错在,他让人快马加鞭从岭南带来了一些荔枝,送给自己门下官员和掌管锦衣卫的季成均。患寡而不患均,要么都给,要么都不给。总有些人会多想你不送,是否是瞧不起自己。
于是此事风声抖露,被御史参上了一笔,又被祁松斥为“小人多攀附狡诈”。回京之路无望,身上官服也快不保。
这么巧祁松家也有新摘来的荔枝?祁松自持清高亮节,是不会做如此铺张làng费的事。
那到底是谁送的?
高逸仍在想那个送荔枝的人是不是……
“这篮子里荔枝是?”高逸略有好奇地问道。
祁鸿雪视线扫向矮几上的篮子,心中不禁好笑,这一篮荔枝生命力还真顽qiáng,横遭车祸都没摔个稀巴烂,反而好好的。
“是儿一个闺中好友送的。”祁鸿雪继续道,“殿下想吃,就送给殿下。”
“闺中好友……”高逸微笑道,“想来那人与你极好。‘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如此劳力的东西都想着你。”
祁鸿雪垂首一笑,仿若chūn花绽放,韶光引人,又若阳光下流光溢彩的琉璃杯,光澈动人。也许她自己没感觉到,但是不多见的旁人能直观感受到她的容貌气色更上一层楼了,就如正缓缓绽放的花苞。
若是有个人天天对你温言软玉,又用奇珍古玩讨好你,你纵使不是十分喜欢他,也会产生几分感动和好感。
不知为何,高逸想撕碎这个笑容。他微微低首去剥一个荔枝吃,眼里闪过的一丝寒光。
一颗剥了一小块皮的荔枝掉在马车里的地毡上,露出晶莹如凝脂的果ròu。
“想来上天不想让我吃,làng费祁小姐一番心意了。”高逸歉疚道。
作者有话要说: 唉求评论
☆、信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
夜浓,霜冷,李师师为讨好宋徽宗切橙子。据传躲在名jì李师师香chuáng下的周邦彦,耳听二人绵绵qíng意做了这首词。之后诗词传出,他就果断被宋徽宗贬出京都。
不知李师师是对chuáng下的人,还是chuáng上的人qíng更多些?
祁鸿雪手剥凉意森然的荔枝,微微出神。
太子从小锦衣玉食,宦仆环绕,吃葡萄都有美人扒皮,更何况是亲自剥又硬又厚的荔枝皮,能利落地扒开那才叫人吃惊。
所以祁鸿雪就当了一回仆婢。
虽然身体养尊处优,但灵魂已历风雨。片刻功夫,一颗晶莹饱满,如美人凝脂皮肤的荔枝果ròu露出。“殿下,好了。”祁鸿雪把剥好的荔枝放到剔透的琉璃碗内。
“多谢祁小姐。”高逸接过琉璃碗,温文有礼。
“殿下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祁鸿雪抿嘴一笑,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她肯定会拍张照片,再附上一段话:我遇到一个长得好,学识好,家世好,修养好,的四好青年了。发到朋友圈里,肯定能炸天裂地。
太子把荔枝放到嘴里,吃得很慢,也很优雅。他把里面的黑核吐到另一个琉璃碗内。
祁鸿雪心叹,太子这儿的好东西也不少,封建主义的积累也是白骨皑皑。两个琉璃碗一个竟然用来吐核。她很想掩面哭泣,她们那儿是可以用来做展览的。
“给你。”高逸递给祁鸿雪一个琉璃碗,里面盛有一颗剥了厚衣的荔枝。
祁鸿雪惊疑出声:“这是?”
高逸略带几分不适:“我长于深宫,少知民间疾苦。连一个水果都不会剥,还请了祁小姐来帮忙。原想把你当做皇妹一般疼爱,反而让你照顾我。实在羞惭。这是学着你剥的,聊表谢意和歉意。”
祁鸿雪心底深处的不安被压下去。太子如此谦和有礼,进退有度,无怪乎最傲娇的祁松对他也不错。准许他三天两头来府中拜访。
要知道两点:其一,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结果,父健弟壮,登上宝座前路悠长;其二祁松不喜结党营私,他私下甚少与朝臣有jiāo际。
太子人格魅力不可忽视。若是帝位到了他手,国家也许壮大不成,但长息可存。
祁鸿雪吐出口中的黑核,巧有一个碗盛着。正是太子殿下。他温雅一笑,眉目秀朗。
“多谢殿下。”祁鸿雪的心也跟着慢慢放轻松下来。这个尊贵的太子殿下,不会摆架子,也不会不懂装懂,以势压人。相信很多人不会只因他的身份想和他相jiāo,会有因他人的缘故。
教授太子课业的师父都是当代巨儒,所以太子不仅谈话间如沐chūn风,还学识渊博。祁鸿雪暗暗起了佩服之心。顶尖老师教出来的学生到底是不一样。祁鸿雪因马受惊带来的后怕也慢慢消散。
一路浅谈,很快就到了祁府。马车停稳后,东宫太监总管冯生,撩开帘子恭敬地说:“殿下到了。”他目不斜视,脸色肃恭,即使祁鸿雪也感觉得到对自己的恭重。
“你叫羽姑过来。”太子依旧温文如常。
冯生却没有因此大意,他说了声“是”,手上轻轻放下帘子,脚下利索无比地离开,
太子按住yù要下马车的祁鸿雪,道:“尚有一段路程,身为老师的千金,怎么能自行离开,否则我会愧疚的。”
高逸扫向疑惑不解,轻颦眉的祁鸿雪,心中舒心无比。他略低视线,望向那双白皙娇嫩的手,若不是祁松势大,他不会让她下去的。
“殿下,奴来迟了。”隔着车帘传来稳重的女声。
高逸温声道:“你扶祁姑娘下马车,送她回住院。”
“是。”一个妆容淡素,眉目透有厉色,三十多岁的女人掀开帘子,朝祁鸿雪微微颔首,轻轻扶她踩软凳下来。
祁鸿雪忽然回首望了高逸一眼,他果然没有那么简单,还是身在高位的人都有威望的一面。
高逸眉目灿灿一笑:“阿雪,你把这篮子荔枝留给我如何?”
“好。”祁鸿雪愣愣地点点头,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人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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