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手脚的也许就是幂琰也许是有人栽赃她,她的确是个十分适合被栽赃的人,因此不能确定是谁。而且她哥哥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艾儿,虽然她伤了诺儿,我们能不能饶过她这回?”
“怎么样叫饶过她?”
“回去以后再关她禁闭。”
我当然想说不好,她可是把你儿子弄晕的人,但是其实寒浇根本不用来采纳我的意见,这里他说了算。他为了不让我太愤懑才来问我能不能、好不好。
我是他的妃子不能不领这个qíng。
我看着手中guī壳:“好。”
“艾儿真乖。”他搂住我的手收了收,又道:“诺儿练字时你总在一旁看得兴致勃勃,要不要为夫也教教你?”
这个问题问得妙,对于寻常夫妻而言是浓qíng蜜意,对于我这个间谍而言则是推敲意味十足,我踌躇着,手指在他肩头画了十几个圈,方答道:“不学了。”
他轻咦,我知道这是在等我解释了,解释我早已想好,寒浇心机深沉,我答得含蓄反倒会让他起疑,不如挑那冒险点的说辞,大大方方说敞亮了。
“夫主身居高位,常常要看些机密文书,女艾若是识了字,怕是不能与如今这般,时时出入寒宸殿,陪伴夫主左右了。就是夫主不介意,旁的人也会说些不好的,惹夫主不开心的。”甫一笑开,直视着他:“但女艾还是想学两个字,一个浇,一个诺,夫主能教给女艾么?”
他定定将我望着,眼神有些要命。抚上脸颊的手很有几分小心翼翼,捧着荷上露珠般,怕震一震就消散开。漾在唇角的笑意渐深,睫毛被人一挑,痒意横生。
“暂且现教两个字吧,以后还有好些要教。”
他很喜欢这样拐弯抹角与我讲话,偏偏我总是反应过激,一头埋入他肩窝,不让火辣辣的脸露出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待在寒浇身边,会觉得我们是一对真正的夫妻。自然而然地就露出些小女儿姿态来,鲜活红润地印在有些梦幻的背景里。
百日红盛装舞在空中,隐去所有绿色,偶尔掀起车帘,入眼尽是粉色重瓣,一层一层dàng漾开去。太过梦幻的栈道总出现在送别的路上,木轮扬起尘埃,玄色背影踏着鸢尾走进远方烟雨纱幔。
碎石跳跃,数年寒冰应声而裂。
肯定会发生的意外发生在第九天夜里。这个命中注定的夜里,诺儿被我锁在怀中,手指搭在细软流苏上,身后男人的心跳沉静有力,成为夜色主旋律。
我睡得踏实,庞然大物轰轰烈烈的倒地声在几步外响起,然后是悲号马嘶和提到最高点时突兀断掉的女人尖叫。正盛的花朵化为齑粉,木屑摇晃着泻下几抹,身后的手臂猛地抽紧,将我牢牢护住,鼻息吐在耳畔:“不要怕。”我莫名有些不忍。
你下意识都要去守护的人其实就是那个要将你置于死地的人。这样的悲哀。
士兵们骤然惊醒,脚步一致却凌乱,有人沙哑的施令指挥,星星火光在极短时间内点亮一片。
他又叫我别下马车,自己披上外裳,一掀帘,珠帘脆响,来回dàng出余音。
半个时辰,他回来,火把在车外jiāo给侍从。黑暗里分不清表qíng,我没闻到血腥味,可直觉他深深蹙着眉。诺儿吓醒又睡去。他和衣躺下,古铜摩擦,愠火尚存的手掌寻到我圈着儿子的手,颤栗从指间流逝,好像只是一次小小噩梦,夜半来,天明去,晨曦破晓,烟消云散。
千余护卫露营在外,牢牢圈着十几辆马车。最中间的四辆规格相仿,若是没事先探查清楚便下手,要么乱打一气,要么指望瞎猫碰上死耗子。
不过自然,我给探查的十分清楚。姒少康那边下手也颇有章法,将点对点袭击诠释的十分到位,从头到尾就掀了一辆车,死了两个人。一个逃的时候伤了筋骨,毁面服毒自尽了;另一个被人一刀断喉,眼睛都来不及睁开,断掉的车轴压在身上,露出殷红的唇,银色裙带搭在染土木轮上,和断翅蝴蝶一样偶尔随风扑腾两下,有一种别样的凄美。侍女哭晕在当场,车夫连着马一同翻到在地,残破木块下淌出两行细流,那是掺了美人血的落桂酒,非大富大贵不能一睹芳华。
颜夕死了。
少康中兴的第一道索命令。
木康和淳昶虽然不敢闹大,但始终是不安分的。可是寒浇和寒戏,太和平了。
偌大的队伍,只有寒戏送来的美人香消玉殒,这算挑衅还是示威?不论是哪一个——寒戏都不能不在意。子嗣之争箭在弦上,如果这件事传到斟寻,一定会让父王寒浞认为自己连一个女人都护不住。所以寒浇也不能去道歉。
谁都不能示弱。
姒少康拔下一根头发轻轻一抹,划开了两位郡王间小心呵护着的和乐融融。
☆、气焰
落桂以前是整个过王宫里最得宠的一个。横穿半个王宫的河上修着颜夕桥,银锭铜榫,十八根望柱托着荷花座,清晨会有露珠拧在莲心,像一颗颗闪闪发亮的莲子。
她们说,她舞技超人,六年前她在芦花间一曲樱絮冷妆让夫主驻足多时,手里端的酒都忘了喝。
她们说,别的夫人四抬銮驾趁夜便入了宫,独独颜夕入宫那日,红霞扬满官道,踮脚望去,送嫁队伍一路蜿蜒,直直融进夕晕。
她们还说,寒戏本要送他十个,他却用十个换了一个。
她必定是他的珍宝,他给她帝王之爱,吃穿用度样样具是华贵至极,处处彰显凡夫俗子给不起的宠溺。
现在她躺在本是运货的马车里,全军都知道,颜夕夫人旧疾突犯,bào病而亡。
qíng深至此,寡qíng如斯。
我突然很想见一见那位纯狐王后,到底是怎么样的女子,才能让一代帝王用一生去守护。
沿着淮河南下三日,寒王派来迎接大儿子的礼队遥遥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本有些疲惫的兵卒,未等令下,一个个自发的将胸膛一挺,举手投足都多了几分傲然威武。
果然是jīng兵,该长脸时从来不会掉链子。
小半个月的颠簸,就是习惯征战沙场的兵卒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不消说千金贵体的几位夫人。除了挂了的那个安安静静,其余两位兼两位的婢女一路的抱怨声和蚊虫嘤嘤一样yīn魂不散。我原本怕自己过于活泼生动,试图装一装恹倦样子,结果被她们吵得根本不用装,全全真实流露就达到了期望效果。
前来迎接的礼官安排的挺周全,不急着让大家赶路,而是备下热水美酒请过王先好好休整一番。
我依仗着正夫人这响亮名头,分到间颇为体面的屋子,后院一方jīng致小池,用暗槽引了温泉水,不火而燠。诺儿被他爹影响,从小爱极了水,在里头扑棱了快有一个时辰,才不qíng不愿的被我拎出来。玩的时候他不觉得累,一离了水,便打了个奶声奶气的哈欠,等我给他揉gān头发,早就歪在我怀里流了巴掌大一块口水了。
芳儿要来帮忙,我摇摇头,抱起诺儿往里间走。他困我也困,抱着小ròu团补个下午觉,也算件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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