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荨捏紧裙摆,眼神一点一点暗下去,直到灰败成茫然绝望的样子。她不过小侍婢一个,还是个刚被幂琰从死人堆里捞出来的,自保尚不足,哪里有本事去找可以驳斥四大证据的筹码?
我从不认为一个人心思深重是恶行,但我崇尚的是阳谋。光明正大摆在人眼面前,让人不得不为他的聪明叫绝的阳谋。
yīn谋诡计,我不抵制,该用时就得用,这无足挂齿。可是一个人用yīn谋诡计要有底线,像婍雪那样只晓得耍诈的,我便不喜欢。更何况,我这人记私仇,她当初bī迫琴玉来杀我和诺儿的事,我可不会忘了。所以像我这么心善仁义热心肠的人,人家小姑娘都求上门来了,不能不摆婍雪这一道。只是我不能亲自出手,我得防着温荨,如果她真是婍雪的帮凶,我不能傻乎乎的跟幂琰一样,被她给坑了。
“小丫头,你为何要救你家夫人。”看她如此绝望,我尽量放柔了语调。
温荨瓮声瓮气答道:“幂琰夫人救我于水声火热之中,一命之恩,无以为报。”
“既如此……你为什么要害她?”
温荨讶然抬眸:“害她?怎么可能?”
我指了指手上的断玉:“你是伺候她梳洗的侍女,这血玉簪是你为她戴的。”今日若没有这血玉簪打前阵,婍雪之后的陈词将无力的多。
温荨眼里痛色愈浓:“奴婢不知,昨日夫人梳洗时,这只血玉簪就摆在案头,奴婢觉得漂亮,恰巧夫人则了套暗红宫装,与簪子甚配,奴婢就自作主张为夫人戴上了,哪里知道……奴婢有罪啊,夫人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却害苦了夫人。”
这倒是也有可能。
我依旧平静柔和:“所以,你仔细想想,到底是谁有可能将这玉簪摆在幂琰的案头呢?”见她有些茅塞顿开,我又将摊在手心的罗帕叠好,包住那已经破为三段的碎玉,按在温荨发颤的手上,“这个给你,可以用来吓吓那人。”
“奴婢谢夫人提点。”温荨将罗帕收好,并未就此拜别,她静默少时,又道:“艾夫人聪慧异常,奴婢斗胆问一句,艾夫人可有寻到那扳回局势之筹码的方法?”
小丫头孺子可教也。我欣赏地望向她,眸光真挚:“确有一法,或能一试。”
☆、搜查
确有一法,或能一试!
温荨的双眸中升起冉冉星光,原本普通平淡的样貌在这刹那被照耀的璀璨明媚。我终于放下点心来,就凭此刻的真心欢喜,也能看出这丫头的忠心与知恩图报,看来不是局,不是局,幂琰没有保错人,我也没有帮错人。
这样的丫头,不枉费幂琰触怒寒浇也要保她。
心际猛地涌上一股暖流来,我激动得太突然,连我自己都没有料到。
也许是在过邑、在斟寻、在所有寒家统治的地盘上,这样的忠诚烈胆,已经太稀有太稀有了吧。
不提过王宫,便是这前来斟寻的路途中,就发生了太多黑暗可怕的事。
为了平息与弟弟间的隔阂,毫不犹豫杀了颜夕整个车队所有下人的寒浇,理所应当让自己婢女代替自己去死的幂琰,给寒浇清道时视人命如糙芥的官兵,还有,我自己。
我,潜入敌军最深处的谍人女艾,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为了让寒家两兄弟之间的嫌隙扩大,颜夕死了。不是我动的刀子,但是那又什么区别,我参与了整个计划,是因为我的鼎力相助,颜夕才会死。
其实我一直都蛮喜欢颜夕的。她长得好看、舞也跳得好,是个顶出色的美人,她不像幂琰那般娇蛮无知,也不像婍雪那般心思歹毒,而且只要不犯到她头上来,她还蛮好说话的。但这一切都敌不过一道小小的嫌隙,只因为她是弋王的人,她的死对我有用,不管她无不无辜,我还是送她上了死路。
我难过吗?是的,我难过。我会心里不安吗?是的,我不安,整夜整夜的不安,全是颜夕的脸!可,那又怎么样,人死不能复生,我已经当了恶人了,后悔也没用了。而且我一点也不后悔。复国的路,一旦走了上去,就再无回头路,不能后悔,永远不能,为了复兴大夏,为了灭掉寒国,为了杀掉寒浞,这一点点恶行,我不在乎。
寒浞?是了,寒浞,寒朝的王,他才是一切孽缘的开始,一切祸端的终结,有了他才有这么多的黑暗,他才是最大的恶魔!
寒浞背信弃义,十三岁捆绑父母、残害族人。十六岁毒杀师父全家。二十岁通jian纯狐、屠杀后羿与有穷氏族、剁尸成泥掺入剧毒bī迫后羿族人食入。所以,论歹毒,论yīn狠,又有谁比得过寒浞呢?
他成为寒王后,掌权数十载,期间山河动dàng,氏族被屠戮,百姓无所依。他手下的斟寻兵,被他带得傲慢霸道,从不把普通百姓的安危放在眼里,那日用长戈刺老乞丐的兵就是最好的例子。
当今寒王,不忠、不义、不孝,纵有奇才又如何,连他儿子手下的一个小丫头都比不得!
是啊,比不得,这样gān净的灵魂,哪里是寒浞能够相提并论的?我注视着眼前的丫头,眸光渐渐坚定。
如果寒浞一直活下去,如果寒家一直当道,会怎样?那么像温荨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少,我不希望,我不希望这样,我不伟大,不是什么救世主,但我现在当了娘,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活在这样一个世道里。
我希望诺儿平安快乐的长大,我希望他的后人不必饥饿,不必整日算计,不必被yīn谋诡计纠缠、还学成一副黑心肠。就像我娘亲当年对我的希望一样。
可我已经双手染血,不再gān净。所以我不想再毁了一方净土。
我的耳边,有个人不断地在和我说着同一句话,杀了寒浞!杀了他,毁了寒家,这世道才能变!
而我的心中,慢慢浮起一腔热血豪qíng来。
我在想,既然命途选中了我,那我此生在世,定要替天行道,灭寒氏天下、亡寒家族人、还华夏一代明君。
中兴大夏,这原本只是姒少康一人的愿望,可突然之间,好像也成了我自己的。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被触动了。或许是积压了太久,到了爆发的时刻,又或许只是,我真的还太年轻了些吧。
温荨一定想不到,因为她的真挚欢喜,我的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波làng。
我看着她,朝她露出狡黠一笑:“你应该知道我这个艾夫人不比过王宫里别家夫人出身富贵,我呀,是从深山老林里出来的。”
温荨红了脸,局促不安不知该如何应对我这个突然自嘲的正夫人。说对吧,有哪个夫人不希望自己门第高贵呢,这不是往人家逆鳞上撞么?说不对吧,这还偏偏就是事实。真是为难她了。
“艾、艾夫人是绝代佳人,又是、又是小皇孙的生母,别的夫人不比艾夫人才是。”
她支支吾吾半天,总算憋出这么一句。
我大气凛然一挥袍袖:“别这么紧张,我又不在意。我在山中狩猎数年,什么描眉女红半点不会,抓兔子逮山jī可是熟络得不得了。本夫人当年也是称霸峚山,被我盯上的猎物就没一个跑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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