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抬头望向颜卿,秦笙奇怪道:“卿儿不舒服吗?脸色怎的这般难看?”
颜卿用袖子捂住嘴角,间或发出几声gān哑的咳嗽:“许是刚刚一没注意染上了风寒,没多久自己就慢慢好了,不打紧。”她微微一笑,接着偏头问道,“阿笙以前可一直待在这江城?我看你虽然是这里的公子,平日饮食的口味倒不同于此地,反而更偏近于北人。”
“都说戏子察言观色的本领上等一流,倒也不是空xué来风,”秦笙赞叹了一句,道:“小时候我的确不在庄中,我爹在我出生后不久将我jiāo由北滦真人抚养,此后我就随北滦真人修行于寒缈山上,五年前才回来。”
听到寒缈山时,颜卿心间一动,疑惑道:“虽说北滦真人在江湖中乃是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但毕竟是个外人,阿笙当时才那么小,秦庄主也舍得?”
“爹那时自然不舍,然而他听我师父说,如果我不随他去就会早夭,不舍也无法,”秦笙将茶杯复递给颜卿,笑道:“后来我才知道,哪里有什么xing命之虞,不过是师父他老人家玩心一起,信口胡诌的罢了。”
“啊?”饶是颜卿见惯了这世间的稀奇事,此时也不禁双目圆睁,惊讶地张大了嘴。
秦笙手指一弯,敲了敲她的头道:“江湖中的事哪有那么多正经?像我师父,或许是这么多年一个人太过寂寞,新收的徒儿大抵都不满意,又统统被他撵回去了,云游时经过秦庄,手一痒,突然有了养活婴孩的念头,恰巧那时我娘有了我。”
“原来竟是这样,”颜卿喃喃道,眼睛一转,又追问道,“那你爹娘他们现在知道这些吗?”
秦笙似想起了那日qíng状,唇角溢出了一丝笑:“岂敢,师父他是在一次和不理道长的小聚中酒后失言坦露的,清醒后比谁都后悔,我自然也不好再追问他老人家什么。倒是这么些年了,师父待我一直向待他的亲生儿子般,跟着他学到了不少东西,我一直很感激他,更何况若不是师父带我去寒渺山,我后来也不会遇到姝儿。”
“姝儿……她不是你的远房表妹吗?”
“那只是对外人的说辞罢了。”仿佛回忆到了什么,秦笙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面上的笑容轻轻浅浅,却很真实,去了不少初时的疏离和淡漠,“姝儿是我在寒缈山上遇见的山灵。”
梳禾在这时端药进来,秦笙便深qíng地望着颜卿,温声道:“你先好生养着,我平日有事要忙不在庄里,过几日再来看你。”说罢顺手帮颜卿理了理额前因发汗而微湿的碎发,动作温和体贴,恰如这世上最好的qíng人。
秦笙站起身,向梳禾叮嘱道:“姝儿这几日须好好养病,她想吃什么就吩咐厨子给她做,闲时无事也不要一直闷在屋里,等到她可以行动自如,你就陪她多出去走走。”
梳禾连连称诺,嘴角止不住要向上弯,却又不敢弯得太畅快,只得绷着脸色,又偷偷地向颜卿眄了一眼。
秦笙jiāo代完事,正要离开。
颜卿忽然唤道:“阿笙。”
秦笙偏过头,疑惑地看着她。
颜卿坐在chuáng上,面上已经恢复了些许红润,歪头看着他,眉眼一弯:“记得带把伞。”
窗外,丽日晴空,白云万里。
秦笙讶异,见颜卿认真地看着自己,神色不似作伪,便点了点头。
待秦笙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梳禾端着铜盆在一旁吃吃笑道:“小姐真是有福气,公子可是全心全意地爱着小姐,这等痴qíng,就连含一块儿石头在嘴里也怕是要化了。”
颜卿淡淡道:“被秦笙爱着的人,是顶有福气。”
“前些日子二公子一直不怎么来咱们这息兰苑,梳禾还怕小姐会受不住,现在亲眼见二公子这么挂念小姐的伤势,梳禾就放心啦。哼哼,那些没头没脑乱嚼舌根的人,也不知道现在他们的脸疼不疼。”
颜卿见梳禾这副模样,不由会心一笑:“目前我这里也不需要你打理,你且回去休息吧。”
梳禾应了一声,正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转过脸,一脸yù说还休的样子。
颜卿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就一并说了罢。”
梳禾听了这句话,满脸的殷切:“我之前打扫小姐的房间时,发现小姐的衣箱内置有好几件粉衣裳,都很漂亮,却从来没见小姐穿过,怪可惜的。”
“我不爱穿那些。”
“咦?这就奇了,”梳禾拍着自己的脑袋,“梳禾曾听人说,小姐原先时特别喜欢粉色,所以也特别喜欢与粉色相关的事物,这庄里的每一株粉桃树啊都是公子亲手为小姐栽植的,那些粉衣裳也是公子送给小姐的。虽说小姐这些天不知为何不再穿那些衣裳了,可是梳禾觉得粉色更能衬出小姐的容颜出挑,将它们就这样放着不动怪可惜的,如果小姐能再穿上那些粉衣裳,想必公子看见,也是十分高兴的。”
颜卿听了,面上攒起一味笑,眉眼弯弯,笑意却不达眼底。
☆、第九章
深夜,颜卿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个小姑娘,心xing单纯,惯爱在山间漫无边际的野花中恣意无拘地奔跑。
那时候,她和那些同她一般大的小姑娘一样,喜欢粉色,也爱桃花。
手中攥着刚刚采得的大把大把的小桃花,尽是娇艳yù滴的粉,妹妹说娘亲喜欢桃花,她好不容易才从家里溜出来,转眼就摘了许多。
桃花轻,桃花红,桃花携雨笑chūn风。
桃花开,桃花落,灼灼丹色最玲珑。
哼着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轻快小调,她欢快地一路跑下山去。
桃花溪,桃花楼,桃花繁目盛九州。
一团锦簇醉风月,今朝花好与谁游。
颔首垂眸,桃花依旧明艳,可怎么觉得哪里变得不对劲了呢?
奇怪地停下步子。
呀!
她尖叫一声,双手猛地一颤,怀中的艳丽桃花霎时散落了一地。
再看去,竟沾了满手猩红黏腻的血!
惊醒时,窗外正是一片丽日晴天,花开的好季,小桃灼灼柳鬖鬖。
秦庄大得很,可庄中的主人倒是不嫌麻烦,在哪里都种上了灼灼艶极的桃花,就连一隅僻远的息兰苑也不能幸免。
院门周边的四方角落里,恰好就种了七八棵桃树。
颜卿挑开窗,凝视了一会儿,只觉得那花刺目得叫人眼疼。
秦笙再踏进息兰苑时,见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本该是chūn和日盛花开同赏,地上却如同被秋风卷过一般,原先还算gān净的空地上横斜着纷杂的桃枝,枝间尚带着因蛮横拔出的动作留下的点点泥印子,再向花圃看去,哪里还能见到一株桃树的影子?
遍地落红,惨不忍睹。
他的眉头在不经意间拧成了一个川字,面上更是青白jiāo加。
找到肇事者时,她正仰躺在一张古旧的竹制的藤椅上,双眼空空盯着天上的流云发楞,膝上又搁了一本半开不合的书,早就没有要看的意思。只是这青衫绿裙太过沉静,远远望去,已然和翠色的藤椅融为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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