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就是她了。
趁少女还未发觉,林鸾翻身进了屋内,快走几步至屏风处。
“什么人!”
少女仓皇回身,却见斜向一掌劈来,颈上酸痛,翻了个白眼便昏昏然倒下。林鸾赶忙扶住,低声道了句歉意,便将她挪到衣橱中藏匿起来。
织机旁烛火跳动,烛花凝结其上,使得屋内光线愈加昏暗。林鸾匆匆收拾好屋子,隐隐辨出房梁上头传来瓦片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响,心下暗叹:还真叫这言澈料中了。二话不说便chuī灭烛光翻身上了chuáng,挥手卸下水色帷幔,扯过一chuáng被子覆盖全身,静心等待兔子上门。
墨色晕染,似有人提笔轻挥,水墨自笔尖滴落,沿着宣纸纹路层层晕开,只一瞬便流转至屋内各个角落。四下幽寂,唯胸口小鹿跳动异常,长吁出几口气才稍加缓和。隔着薄被,林鸾依稀可以辨出窗外水色月光。
嘶嘶声响起,应是有利刃顺着木窗fèng隙滑过,吱呀一声,倾斜而入的月光更盛,直直淌到林鸾眼前,将这薄被照得几近透明。脚步声极轻,自木窗处徐徐靠近。
林鸾渐渐收敛鼻息,脖颈后背微微润湿发凉,明明尚未开chūn,她却在被窝中一身一身不住发汗,温热气体无处发散,反扑而来,炙烤着每一寸肌肤,身子僵硬不敢随意动弹,只右手慢慢挪向腰间的绣chūn刀。
五步,三步,一步……林鸾似乎能看到薄被另一头那双yīn戾的眸,幽黑墨色中好似泛起绿光,让她回想起当年自己在猎场中走失时遇见的财láng,咧开嘴露出yīn森獠牙,低垂着脑袋直勾勾盯着猎物。
曾经,她只是个手无缚jī之力的孩子,能做的只有等待,死亡和救兵到底哪一个先来?而现在,她也长出了自己的獠牙,微笑着静候一旁,等待猎物送上门来。
黑影行至chuáng沿边上,隔断了那水色清辉,yīn影投下为林鸾双眼蒙上寂色。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人缓缓伏下的身子,鼻息撞上薄被,dàng起几许起伏。右手拇指轻轻挑开刀鞘,只等那人再贴近一寸便可迅速出击。
北风顺着窗缘闯入,惊起薄被上一阵战栗。咯噔,几粒碎瓦自屋顶滚下,落至木窗沿上被弹开,咕噜滚地息了声。
黑影警觉,骤然起身后退,林鸾心中暗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飞起一脚踹开被子,抽刀便要迎上,只听嗖嗖几声,暗箭应声冲她飞来。林鸾迅疾扯过被子用力甩舞起来,刚硬对上柔软,很快就化去戾气绵绵坠地。寒意突至,窗门dòng开,一娇小身影趁乱破窗而出。林鸾无暇多想,俯身捡起暗器便追了出去。
北风烈烈,夜色浑浊,埋伏在屋顶的言澈见同伴不小心脚底打滑踹下几粒碎瓦,心下陡然一沉,掏出火折子点上,对着院外比划两下,便翻身没入巷子内。
不出两个弹指的功夫,屋子里的宁静假象便被呵破,哐当叮咣一通乱响,黑影破窗而出,一个闪身便彻底混入漆黑中。
言澈伏在巷子口处,双眼微闭静心分辨各处声响。这间四合院处在整条积陋巷的最深处,巷道狭窄且高墙林立,即使轻功绝妙恐怕一时也无法施展,要想逃脱必须先闯过此处。
约莫十个弹指,急促脚步声回dàng,言澈轻勾起嘴角,转了转右手腕间的袖箭,心中细数声响,三步,两步,一步!飞鱼服倏地翻转而出,勾起袖间金属扣,只听嗖的一声,短小银光劈开墨色,径直向眼前那黑影飞去。
马尾轻甩,兀自转起一圈才堪堪躲开利刃,臂上却还是被擦出一道血痕,殷红滚珠而下,于青石板上绽出凄色重瓣。
“阿鸾?!”言澈瞪圆了眼,倒吸一口凉气。
墨色浓重,琉璃月早已没入纤云中不见踪迹。寂静深巷里,纤瘦身影于夜色中微微颤抖,紧紧捂住右手臂,低垂着头,寒风携来淡淡血腥味,夹着弱弱抽泣声,惹得言澈方寸大乱。
“你别怕……我,我马上过来。”言澈只觉顶上一阵晕眩,踉跄几步慌忙追了过去,伸手探入怀中摸索巾帕。早已抓住一角却因着手抖,无端拉扯了半天才拽出来。
记忆飞转过几个寒暑,眼前的纤瘦身影与猎场中的小女孩渐渐重合。那日寻到她时,她也是这般模样,面对前头獠牙森森的豺láng,小ròu脸上涕泪成片,明明就害怕得紧,却还是在极力保持镇定,这个傻丫头!心中恨恨怒骂,殊不知,自己拉满弓弦的手早已是颤抖不已……
“站住!”
熟悉的呵斥声响起,却不是从眼前人口中说出。循声望去,月华流转而出,照映在来人白皙胜雪的肌肤上。因着剧烈跑动,脸颊上微微泛起两团红晕,衬得一双杏眼犹是明媚。
阿鸾?!那这个……
就在言澈错愕之际,黑衣人弓起身将他撞开,捂着右臂上的伤口qiáng行止住血,狂奔至巷子口矮房处,蹭蹭两下便蹿上房梁扬尘而去。
“你发劳什子呆呀!都堵到犯人眼前了还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跑了?!”林鸾气还没来得及喘匀,就指着言澈的鼻子咆哮道。
言澈怔了怔,借着月光将她上下左右好一顿打量,只瞧得林鸾浑身起jī皮疙瘩。良久才吐出一口气,扯了扯嘴角疲惫地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没事?没事?!哈,哈,哈。”林鸾怒极反笑,直起小身板冷笑三声,“你没事吧?走脱要犯还敢这么理直气壮?!怎么,看人家是个姑娘就心生怜悯了?她是美若西施,还是姿赛貂蝉呀!”
见某人似斗jī般剑拔弩张,活泼得紧,言澈这才舒展眉头,轻笑着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从前,每当有人提及君王弃江山而择美人的典故,他总是嗤之以鼻。时至今日他才知晓,这各中缘由,无外其他,关心则乱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重温《知否》,特地用这名字为关大打电话!!!
☆、无归道
日头刚打正头顶斜过,撇下一地金huáng,正是大家饭后最困倦的时候,可德胜门这处偏就独特,莫名团聚了好些个人。其中以大姑娘小媳妇儿居多,各个擦脂抹粉,媚眼横抛暗送秋波,也不知为的是哪般。凑近一瞧才明了,原是为着两个翩翩少年郎。
“你瞧左边那个,长得人高马大的,满身气派,该不会是哪个武将家的公子吧!”姑娘甲扯住身旁人的衣角一个劲地晃dàng,目光却未曾挪开片刻,直要将来人看穿个dòng才甘心。
“瞧着还挺面善的,就是黑了些。”姑娘乙踮起脚尖张望,黑沉的眸子忽地炸出奇异光芒,“看他旁边那个!旁边那个!那个长得白净,眉清目秀,啧,真跟画里的一样!”
姑娘甲横了她一眼,对她唇角淌下的几颗晶莹甚是嫌弃:“好看顶饭吃?你瞧他那瘦胳膊瘦腿,走路都玄乎,怕是连桶水都拎不起来。还是左边那个好,模样端正,身形高健,看着就安心,要是嫁过去,定不会吃苦。”
姑娘乙翻起几个小白眼:“嫁了人都得吃苦!你不会还以为能继续跟在家里当姑娘一样清闲?”含qíng脉脉地望向人群中,见那人也往这处瞧,面颊瞬间拂上两团火,垂下头绞着帕子嚅嗫道:“若是我,就选那个长得白净的,哪怕就睡在枕头边,也能半夜笑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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