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公子莫急……楼薄的老释比为人宽厚,已止住了火祭,他们暂时被押在寨中……”
“他们?……还有谁?”
“鹰信言简,没有说清楚……似乎有人与云姑娘同行……”
孟珏的眸子凝在虚空之中,神色几度还转,而后轻轻道,“总算没有卷入西羌战火之地。”他抬目向身前的那名军吏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谢冯琸都尉相告。往下的事,云糙堂会接过手来,我也会即刻前往楼薄。请代我向赵将军表达感激之意。”
冯琸却立在原地动也未动,沉吟了一下方道,“赵将军遣我来,还有一事。从陇西各郡调来的一万骑兵已近集结完毕,不日便会开拔,进驻西部都尉府,孟公子一定知道,就是龙支城……”
孟珏淡淡看了一眼冯琸,“龙支城深入羌地前沿战略要地,自武帝时被设为西部都尉府,典兵禁,备盗贼,理边贸。赵将军若要与羌人一战,龙支城自然是进驻的首选之地。不过……听说那一带已被羌骑所占。龙支,现在完全是一座孤城。”
冯琸的脸上露出敬佩之色,道,“孟公子果然博闻qiáng记,那一定也看得出此行的路程虽不长,却要西渡huáng河,穿越羌人掳略之地,汉军极易在途中受袭。”冯琸再次颔首抱拳道,“赵将军特遣我来请孟公子以幕僚的身分进入赵将军的帐下,随赵将军同入龙支城。”冯琸停了停,又道,“我知道孟公子曾官至朝中的谏议大夫,还做过太子太傅,现在做赵将军的幕僚恐怕屈才……”
“不过都是虚名而已。”孟珏淡淡道,明白了冯琸真正的来意。他的确已允诺助力赵充国,云歌的行踪终于有所突破也的确仰赖了赵充国在西北经营多年的谍报网络。然他此刻心早已飞至楼薄。孟珏沉吟了一下,道,“容我先把她接回汉地,再追上赵将军入龙支可好?”
“战场之事等不得人,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孟公子已经反悔过一次,还是不要再令赵将军心疑为好。”
孟珏的眉间云淡风轻一般,却也没有说什么。
冯琸见他不语,又道,“孟公子刚才让在下转达对赵将军的谢意,其实孟公子最好的答谢方式便是接受赵将军的邀请。我听说孟公子与羌人有些渊源,向来主张以怀柔之策处理汉朝边界之事。赵将军这次虽为征伐羌人的主帅,其实也有以威震敌,少动gān戈之意。恐怕与孟公子的所想不谋而合。”
孟珏的心底微微一动,面上却未现声色,而似顾左右言他道,“我离开朝堂已远,对汉朝边境之策已不再有什么想法,倒是觉得开拓西羌的商道通达西域,对现有单一的河西商道是一种补充。”
冯琸见他忽以商贾之利论述此次伐羌的意义,不由愣了愣,“孟公子这是答应了吗?”
孟珏道,“此事容我斟酌一下,一会儿便会遣人入营答复。”
“恭候公子佳音。”冯琸见他已无意多说,便抱拳退行而去。
孟珏步出屋外,孤身立于暂住的院落中,望着此刻流云淡淡的南天不语。那是中羌的方向,楼薄的所在。那个绿衣的人儿为何总是一再逃出他的羽翼所及之处。她的心还是一意要忘记他吗?还是她已经忘了他?她与何人在一起?那楼薄的释比能将她护到云糙堂的人抵达吗?
身后传来脚步声,孟珏转回身去。看见二月手中拿着一个女子的包袱趋身近前,“九月的人刚把云姑娘的落在客栈中的包袱送来。”
孟珏接过那包袱,轻轻打开,见几件简单的衣物中裹着一只紫色的玉箫。那曾经血染的斑驳已经被岁月模糊了边界,溶于那纯净的紫色中,看上去倒似是天然形成的梅纹一般。他不觉叹了一声,吩咐道,“速速回让九月入中羌的楼薄部落,营救云歌。楼薄的头人和释比之间关系微妙,让九月务要行事得当,以保万无一失。你也迅速带人马前去支援。”
“是。”二月俯首,又抬头问道,“公子不去吗?”
孟珏没有直接回答他,手中握着那竹箫踱了几步,方道,“你走之前再去一趟赵充国的行营,找到冯都尉,告诉他,我不会以幕僚的身分入赵充国的帐下,而会以军医的身分随行。另外,丙小姐的针治尚未结束,此去龙支孤城归期难定,恐怕不得不带丙小姐一同前往。具体安排,请营中人斟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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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族中老释比放了我们吗?”
“是。”
“为什么?”
“他相信了我的话,相信我们不是汉人的细作,也不是匈奴人的探子。”
“怎么就相信了呢?”
“为什么不相信呢?”
“可牟西就不信啊。”
“那些楼薄的女人们不是都替你求qíng吗?“
“那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放我们?”
“楼薄族中对我们的事qíng有分歧,这样老释比也不必为了我们的事与族人失和。”
云歌不再问了,低头和骥昆并行在各自的马上。她知道骥昆定是有些实qíng没告诉她。也许他是羌人,而她是汉人,有些话他不愿告诉异族的人吧。等她再抬起头来,却看到骥昆一双褐金色眼睛正溜溜地盯着她,再仔细看又好像有些歉意藏在眸子的后边。
云歌冲骥昆笑了笑,又问道,“那你给我的那把匕首又是怎么回事?老释比举着那匕首对楼薄人说得又是什么?“
骥昆沉吟了片刻,道,“他说的是这把匕首的名字:犬牙。犬牙的上面有一个血封的契约,那是一个羌族的勇士都知道的契约。“
“什么契约?“
“执此匕首者,只要是单人抗敌,便可保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原来是这样。“云歌点了点头,想了想又不解道,“为何牟西不遵守这个契约呢?“
“糙原这么大,既有骏马和飞鹰,也有豺狗和灰láng。同样,真正称得上勇士的人也不多,而只有真正的勇士才懂得约定的意义,才能守护约定。“
云歌点了点头——的确,牟西的功夫也许了得,能不能称得上勇士却是另一回事。
“你怎么会有这把匕首,”云歌又问道,“是你家中的祖传之物吗?”
“是我……”骥昆猛然止住了话头,低眉迟疑了一会儿,方道,“以后再告诉你好吗?”
云歌抬头看了一眼骥昆,笑着点了点头。骥昆也笑了笑。两个人各有心事,一时无语。两匹马儿一高一矮,一前一后不急不缓地行进着。
“云歌,来日我一定会告诉你这把匕首的事的。”
“嗯。”
“我们会再来楼薄祭拜碉楼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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