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骥昆低声轻叹,手又从衣襟里褪了出来,眼睛里却不能自已地绽出的笑意。
黑鬃马载着云歌从两个羌人的背后出现了。那马儿认出主人正被人以刀相胁,嘶鸣不已,撒蹄冲向青衣羌人。青衣羌人丢开骥昆,挥刀向黑鬃马扬去。
“柯撤吉,”白衣人忽然脆声喝住了青衣人,“摩滇人不伤骏马。”柯撤吉收刀恨恨地撤到一旁。骥昆和云歌这才发觉那白衣人原来是个年轻的羌人女子。
“原来是个姑娘啊。”云歌做了个不屑的表qíng,道,“那就不计较你放冷箭了。”
黑鬃马载着云歌走近骥昆,俯颈蹭着骥昆的脸。骥昆也半跪而起,用手拢住马头上与马儿亲热着。
云歌含笑而望,再抬眼时,却见那白衣女子的眼睛正在自己的身上上下打量——先看了看她学羌人辫起的发辫,又瞧了瞧她脖子上戴的色无,最后目光落在了绿色的毡衣上。
“汉人。”那白衣女子用汉语道,眼中却充满了鄙夷的神qíng,“汉人女子大多娇弱,你这等人物也算是罕见了。”她的眼睛又转滑向糙地上的骥昆和黑鬃马,“本来放了你们也没什么,可既然你有这么好的一匹好马,就非得来我们族里赛一赛了。”白衣女子掉转马头似yù离去,走了几步又收住缰绳,道,“你若了赢了比赛就放你们两个离开,若输了就永生在摩滇为奴吧。”
云歌被气得怔了一怔,正要作势还口,忽然看到远处上百名羌人马骑正围拢而来。白衣女子笑着吩咐一旁的柯撤吉,“两个都带回族中,好生招待。”
第十九章 赛马会(上)
摩滇人的毡帐都不大,且无毡绣为饰,像一簇簇白色的云朵散落在河谷糙原间。
“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好分头走的吗?”骥昆的语气是责怪的,褐金色的眸子里却藏着温暖的笑意。
“你将我看成什么样的人了?”云歌气呼呼地道。当时黑鬃马载着她跑出几里地,她在马上越想越不对——骥昆若嫌她拖累,当初何苦邀她同行羌地;在楼薄时,也完全可以羌人身份脱身,而置她的生死于不顾;此刻更不会将自己的宝马换予她。云歌呀云歌,你此时独自逃离,岂不是成了置朋友生死于不顾的忘恩负义之人。云歌越想越气,即对自己也对骥昆,遂调转了马头又奔了回来。谁知一回来,恰好见到浩门马为冷箭所伤,骥昆自己也栽下马来。
“什么人?”骥昆闻言却静了一静,他眼中的笑容慢慢地沉淀下来,沉在眸子的底部碎成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一个汉家小姐,”他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一个心事重重的汉家小姐。”
“什么意思?你当我们汉人都这么不讲义气吗?”
“没有。”骥昆笑起来,“我也有汉人的朋友,知道你们汉人对朋友是讲义气的。”
“那你为什么让我先走,还要把马换给我,如此,岂不是陷我于不义?”
“汉家小姐啊,”骥昆佯叹道,“这摩滇素以劫马闻名。我是让你带了我的宝马先跑啊。”
云歌如梦初醒,“啊……你……你怎么不早说……”她垂头丧气地道,“如今我们反倒是连人带马都陷在这里了……都怨我……”
“我们离开楼薄时走得太顺,是我一时大意了。”骥昆安慰云歌道,“而且摩滇今年的赛马会也比往年早……”
“这些人是摩滇的马匪吗?如何这等猖狂……摩滇的头领不管吗?”
“摩滇每年chūn季都有赛马会。每到这个时候,路过摩滇领地的马匹都要到寨中禀报,如果忘了禀报或是不知qíng而没有禀报,马既没收,马的主人也要到寨中服劳役三个月。”
“如此说来摩滇得头人一定知道这事喽。”
“那是自然。有一个说法,这是为了确保摩滇的马总能在马赛中获胜,因而得到摩滇头人的默许。”
“骥昆,你可有把握赢得比赛?”
骥昆道,“我的马儿来自遥远的国度,是罕……罕见的马种。它其实还有个名字,叫玄骆。但我很少这么叫它,因我一般只用口哨招呼我的马。我曾测过它速度与跳跃的能力,完全不在大宛的汗血马之下。不过参赛的马匹一般需要一段时间的特殊训练和饲养,我们这样仓促上阵,要赢还是需要几分运气的。”
云歌的眼睛有几分暗淡,“难道真要在这里为奴吗?我得想办法通知我三哥。”
“云歌,我只是说不一定能赢这马赛,可没有说会让你陷在这里为奴。”骥昆的脸上是被小觑了的愤然。云歌心知失言,忙要解释,忽然两个摩滇的羌人挑帘进入帐中,对骥昆道,“所有明日参赛的骑手正在松糙坡集合,以熟悉明日赛马的场地和规矩。柯撤吉头领让我们来请你同去。”骥昆思忖了一下,便随他们出帐而去。
云歌独自留在帐中,一下担心骥昆会输了比赛,一下又想起骥昆愤愤不平的表qíng而有些自责,一下又担心在这里耽搁锝太久,出关的关口会不会封了。正在踱来踱去,忽听账外传来女子的声音。接着帐帘一挑,走进一群盛装的羌族侍女,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女人。这女人将漆黑的发辫层层垒于颅顶,那发丛后又绽出华美的羽翎,如太阳的光刺一般散she向外。她的胸前罗着层层的项圈,贝饰与金叶的jiāo相呼应,却能杂而不乱,反而沉甸甸地显出庄严与华美。她的毡袍上也不是鱼云花鸟的彩绣,而是用飞金的丝线叠绣的卷羊图腾纹样。
难道这个羌人部落中的释比是个女xing?云歌一时肃然起敬。那女人也昂然望着她,一双很美的眼睛却已不再年轻。云歌忽然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眼熟。
那女人缓步走入帐中,先绕着云歌转了一圈,站定后又从上到下把云歌扫视了一遍,接着用汉语问道,“你就是那个被俘的汉人女子?”
云歌眼睛四下转了转,觉得这种开场白不回答也罢。
那女人并不气恼,又问道,“与你同行的羌人可是你的恋人?”
云歌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个问题,怔了一下道,“我们只是结伴而行的朋友。”
“朋友?”那女人露出狐疑的表qíng,想了想,又道,“既是朋友,我一会儿命人再收拾出一顶毡帐给你们”。
云歌未反对,那女人似乎满意地笑了一笑,道,“让你的朋友用心赛马。”说罢又昂然出帐而去。那些簇拥的使女也尾随其后,退帐而去。
云歌空空留于帐中,猜测这摩滇女人的身份,奇怪着她问的问题,又忐忑着自己的回答会不会引来麻烦。正在神思纷乱,骥昆回来了。云歌本想告诉骥昆这件事qíng,话到嘴边又觉得那个问题有些尴尬,便只说族中来人说会另外安排一顶毡帐。
骥昆的心思一时全在刚刚看到的骑手和赛道上,便也没有多问,反而跟云歌说起赛马的规则来。原来这摩滇的赛马会是淘汰制的。八匹一组将马分为许多队,分别赛之,每组的头筹再重新分组,如此延续,直到最后四匹进行最后的决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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