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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玄甲在身的赵充国带着都尉冯琸疾步步走入孟珏的帐中,却见孟珏已然束发劲装。六月与其他白衣侍从配剑聚在孟珏周围,正垂首待命。赵充国在帐口停住脚步,不怒自威的眼睛与孟珏冷冽的黑眸对峙了片刻。周边人皆会意,退帐而去,只余赵充国与孟珏在帐中冷冷而对。
“听说孟大夫今日在四望峡中看到了一个羌人探马,觉得颇似云歌。”
“不是颇似,一定是云歌。”孟珏声音平静,口气斩钉截铁,”她只是穿了羌人的衣衫。”
“汉军渡河处与对面山岗有百丈之遥,纵有千里之目也断然看不清楚样貌。孟大夫是不是……是不是让儿女qíng事迷蒙了双眼……”
“我不会看错。”孟珏转过头去不再多言。那是他在梦中描摹过千遍的人儿,纵使换过衣衫改了发式,他也决不会走眼。
赵充国微微摇首,沉默片刻,忽然道,“老夫一直想问一句,那夜在河船上,孟大夫已经婉拒了老夫派去的人,后来却又一路追至金城,甚至不惜在辕门外孤立一夜,这一退一进之间,到底是什么使孟大夫改变了心意?”赵充国停了停,又道,”到底是为了开拓商道还是儿女私事?”
“孟珏也问一句,哪一个让赵将军对孟珏更放心?逐利之心还是故人之qíng?“孟珏声音平和,语义却很犀利。
赵充国沉吟片刻,却道,“汉羌之间的这一战不仅对平定羌乱意义重大,对于漠北贼心不死匈奴人也有震慑作用。老夫不得不慎而又慎。孟大夫若是为于儿女之qíng相助于我,虽有一往而深的美名,我只怕孟大夫心志不坚,一旦有了云歌的消息便会离营而去;若是为了开拓商道,虽有逐利之嫌,孟大夫却能相助老夫直到平定羌乱汉朝铁骑凯旋之时。
孟珏淡淡一笑,“赵将军果然直言无讳。“
赵充国又道,”孟大夫若已无意相助,老夫也不会qiáng留。只是……”他说着喟然长叹一声,”恐怕羌人汉人会有更多的人死于这场战争。”
孟珏眉心微皱,负手沉默片刻,道,”赵将军误会孟珏了。我并无离去之意,只是我在张掖和酒泉的分堂的人都未迎到云歌的踪迹。今日我又见到她在……我担心她虽已出羌地,却并未西行出关,而是由于某种原因又折返了回来。思来想去,我还是与几名手下,亲自入羌地探一下究竟。一旦有了她的下落,会立即返回营中。”
赵充国断然道,”孟大夫若今日离营,恕老夫无法再开营门相迎。今夜汉军暂宿落都,尚未进入龙支,正是军qíng瞬息万变之时。我不能拿万千汉朝将士的xing命冒这个险。”
孟珏不语,太阳xué上却微微在跳,他转身踱至帐口,望着帐外的青山默然许久,终于道,”赵将军可否容我的手下以客商身份进入羌地打探消息。他们都是我jīng心挑选和训练过死忠之人,绝不会泄漏汉军的军qíng。事实上他们也不知道多少军qíng。”
“孟大夫则仍留营中?”
“我仍留营中。”
“好。”赵充国终于道,”我会派几名身手利索的与孟大夫的手下同行。”
注:「1」赐支河,为甘青古羌人对huáng河上游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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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於菟舞(上)
与此同时,去往塞章的路上,阿竹正努力将自己知道的一切拼凑起来,说与云歌听。
几日前阿竹正和雪姐新生的小崽在院中玩耍,雕儿忽然送了信来给少爷。霍曜看完信便出屋上马,绝尘而去。阿竹素知霍曜是雷厉风行自由来去之人,可是如此匆忙,就只有当年闻听云歌要被斩首的那次。阿竹不敢怠慢,立刻匆匆骑马追了出去。谁知追上霍曜,他也只是冷着一张脸纵马狂奔,并未解释一个字。阿竹不敢多问,只好默默随行。
好容易快到赤谷的时候,霍曜才说了几个字,“先零联姻,丽史出嫁。”
阿竹不解,少爷什么时候关心起羌人的事qíng来了?羌人部落一向不同心,只有当需要联盟起事时,才会以联姻或jiāo换人质的方式取得联合。先零是羌地最大的部落,却也没有统一的首领。年初汉朝的光禄大夫义渠安国在视察羌地召会先零首领时,不知为何一下子杀掉了三十多个先零首领,先零的权利便集中在了尤非和杨玉两个酋豪之间。
若说先零联姻,那必是这两个酋豪之间联姻了。听说这两个酋豪之间一向不睦,此时以联姻求联合倒也是qíng理之中。这丽史必是一位先零的公主,可是少爷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位公主呢?说起来西域倾慕少爷的公主不少,少爷记得的公主却不多。唯一记得的两个—曲支国的格什非公主和guī兹国的阿依公主—还是因为跟人家的兄长相熟。不过少爷一向来去自由,阿竹也并非次次跟随左右的。
快到渠犁的时候霍曜又道,“我去凌滩,去尤非的帐营求亲。你去塞章,去杨玉的帐营备后。”
阿竹这次听明白了。丽史应是酋豪尤非的女儿,嫁的应是另一位酋豪杨玉。阿竹听说过这个杨玉—武帝年间封过归义候的羌人首领。封时正是年少英武的年纪,现如今应是双鬓初染之岁。又听说杨玉的营寨颇为汉化,原属于先零中倾汉的一支,也因此与尤非有些隔阂,却也参与了这次反汉的联盟。如今汉羌大战在即,尤非在这个时候把女儿嫁给他,这其中的联盟之意不言自明。三少爷要去求亲,只怕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不过阿竹也不能想象三少爷“求”亲。以三少爷的秉xing和武功,抢亲的可能xing更大一些。而从三少爷的策略来看,丽史公主应当还在凌滩尤非的营地附近。而让阿竹去塞章的杨玉营地,应是三少爷以防万一的后备之策。
可是……可是少爷是何时与这丽史公主认识的啊?阿竹看了看霍曜冷锁的剑眉,又把自己的问题咽了回去。
后来在渠犁和敦煌间飞马疾行的时候,阿竹忽然忆起几年前的一件事qíng。那年小姐躲婚离家,虽然孟公子尾随而去并承诺照应,老爷和夫人到底不放心,曾经让三少爷和阿竹在暗中随行过一段儿。自己和三少爷都轻功了得,这件事只怕连孟公子都未曾察觉。直到见小姐和孟公子相继入了长安城,他们才转马返回。
返回关外的路上,三少爷一时兴起便带着阿竹走了羌地。那是初冬时节,他们行至俄落谷附近的乌修崖时,天忽然落起了雪。阿竹便和霍曜停了马,在崖上寻了个山dòng避风雪。大雪停时已是夜幕初降。阿竹出了山dòng,看见皓月当空,白茫茫的山林反she着月辉,天和地都笼在一层银色的光晕中。
阿竹附身探量着积雪的厚度,决定着何时启程。崖下忽然传来鼓乐之声。阿竹心疑,便探步走到崖边向下眺望,竟见到百十来个羌人在雪地上围着一团篝火。人群中心正有几个人环着那火焰在舞蹈。雪后的月夜看得格外远,阿竹见那些舞者不畏寒冷都****着上身和四肢,仅在腰胯间扎着羊皮肚兜。不仅如此,他们的身上敷着一层厚厚的****,****之上又以朱红和青黛绘以虎状的形纹。这些舞者一边随着鼓乐歌唱,一边一步一蹲地绕着篝火转动,手中持着丈余的长竿。那长杆上还层层叠叠得串着一些圆饼子。阿竹忙返回山dòng叫三少爷出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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