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你同部落。”那灰袍大汉回道,一边又向简泓拱了拱手,“多谢壮士相救。我们是开部落的羌人,不是先零部落的人。小的名叫尹伯,这两位是我的兄弟尹其和尹录。还有一个兄弟名叫尹赤,受了重伤,已经……这才招来了秃鹫……”尹伯声有哽咽,停了停又指着那huáng衣女子道,“这位是……我家的女主人……木珂丹。”
原来是开羌部落!被先零羌威bī“结盟“与汉朝开战的其实不止罕部落一个。开部落就是其他被胁迫的部落中的一个。只因开部落与罕部落相比小许多,在赵充国的军事策略中有些微不足道,所以他并未向云歌提起。而开部落又不似罕部落,有王子雕库在开战之前就来送信,这令赵充国对其态度难以判断。所以在赵充国分化羌族的策略中,对开羌没有任何部署,寄希望于感化罕部落后,能对更小的开部落产生影响,摆脱先零羌的控制。想不到却在这糙原之上,遇到先零羌人追杀开羌人头人女眷的事qíng。
简泓皱了皱眉,故意问道,“开羌不是和先零羌结盟抗汉的吗?”
余拔太趴在地上嘿嘿冷笑,却又呛出半口血来。
尹伯忙道,“开羌并不愿与大汉为敌,只不过汉朝官吏集杀羌人的事……”他忽然打住没再说下去,而是另起一句道,“我们开羌的头人靡封,是因为年幼的王子被先零劫去做了人质,才不得不一同举兵的。”
余拔太趴在地上又是一阵冷笑,“靡封送来的哪里是他的真儿子……他的真儿子不是还在你们怀里抱着吗?”
尹伯沉默了片刻——他一直未明言木珂丹和那孩子的身份,是对汉羌之间的战争敌视状态有所顾及。然而这身份现在完全是一层窗户纸,再不挑明反引人生疑,以为他们另有心机。
尹伯看了一眼两个兄弟,垂目慢慢道,“我们尽力庇护的,确实是靡封首领的儿子。只因王妃生产时受了先零人的惊吓,产后不久便归了天。首领心中哀伤愤懑,虽未与先零人闹翻,却不愿将还在襁褓中的小王子送做质子,只送了一个牧人的孩子给先零。然而先零的眼目众多,族中瞒不住,靡封首领便使木珂丹公主带我们几人护送小王子到鹰丘堡避风头。谁知才一出发就走漏了风声,先零人一路追杀我们至此……”
原来木珂丹是那孩子的长姐,怪不得还是少女形容。然而能如此舍命护着自己尚在襁褓的弟弟,实在令人倾佩。
简泓却冷冷道,“既是做质子,未必就要杀你们,大不了孩子让他们带走就是……”
尹伯道,“刚才勺狄所为,这位壮士没有看见吗?”
简泓闻言点了点头——刚才勺狄长叉挑摔婴儿的qíng景,他在坡上也看到了。他又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的余拔太,“既要做质子,你们为什么还下杀手。这样岂不有损你们的联盟?先零的豪酋应该没有这么愚蠢吧。”
余拔太冷哼一声,得意道,“杀了他们,再嫁祸给你们汉人,岂不是一箭双雕。”
木珂丹疾步上前,怀里还抱着那孩子,抬脚踢向余拔太的背部。余拔太一声惨叫,昏死过去。
简泓冷眼看着,又对尹伯道,“其实你们若一早便将这孩子送做质子,先零人未必慢待,只要你们与他们联合抗汉,不就可以保你家小主人的xing命了吗?”简泓明知故问,似乎是要试探开羌人对这汉羌战争的态度。
“不敢……不敢……尹伯……不敢……”尹伯急忙否认。可是开羌对战事态度岂是他能够一言左右的,然而面对刚救了自己和自家大小主人的汉军,他又不能不否认,故而改口只说自己不敢,模糊言之。
“呵呵,简兄弟,我们此时有恩于他们。你如此问,问出得也未必就是真心话。”一旁的卫律彦直言不讳道,说着又转向尹伯,“我们救你们,乃是不忍看你家孩子如此夭折于qiáng人之手。与救一个汉人家或是胡人家的孩子并无不同。”
云歌在一旁默默点了点头,向卫律彦投去钦佩的目光,却见卫律彦的脸上虽微笑着,面色却有些灰沉沉的。
简泓并不争执,倒像是希望卫律彦这么说似的,笑着道,“卫律壮士即这么说,我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希望你们有机会给你们的头人靡封带一句话——大汉甄别羌族各部,并不会将先零的过失qiáng加于其他部落。但对于执迷与贼部结盟的,也不会姑息。希望他能早做决断。”
尹伯闻言点头道,“尹伯一定将这句话带到。”一旁的木珂丹也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简泓用眼角扫了一下地上的余拔太,“即是你们羌族内部的事务,这个人就jiāo给你们了。”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又道,“这里也jiāo与你们。不要让先零人追到踪迹。我们还有货要送,已经耽误了这许多时候,就此告别了……”
尹伯点点头,像是自言自语道,“好。这些鸟会收拾一切的。”
云歌听得后脊一个冷涟。然而她隐隐约约记起小时候曾听娘说过高原上的羌人原就有秃鹫入葬的习俗,想来也算合适。
荣伍将余拔太反手绑了,留在原地,翻身上了马。
简泓低低喝了一声,早已整装待发的两辆货车和那辆棚车也转动木轮,向西而去。
云歌也翻身上了马,却望了一眼远去的棚车,手中犹豫着一时没有开缰。她忽然拨马转了回去,小声问道,“你们认识雕库?”停了停,又重复了一遍,“雕库。”
木珂丹警觉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云歌甩了甩头,掉回马首,准备赶上前边的棚车。身后忽然传来木珂丹激动的声音,“听说他给汉人报信,却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你……你们……可有他的消息?”木珂丹切切的询问中带着几分怨恨。想她刚才虽行大礼致谢,却从头至尾未发一言,听这两句话也大致明白些许原因。
云歌轻勒马缰,犹豫着没有转身。
木珂丹却又大声道,“你若见到他,告诉他,木柯丹还等着他来迎娶呢。”
云歌心中霎时明白了雕库车中苦苦相求的原因。
前方,简泓已经调转马头沉着脸朝这边而来。云歌明白自己再不能吐露什么给木珂丹,只低低应了一声“好”。
简泓赶马过来,截在云歌和开羌人之间,冷冷对云歌道,“卫律壮士请云公子快过去。”
云歌未再言语,打马向前赶去,一直追到车队队首,才看见卫律彦有些歪斜地伏在马颈上。他带来的四个胡人军士聚在他四周紧贴而行,见云歌靠近,忙让出一条路来。荣伍赶马过来,低声对云歌道,“卫律壮士刚才救那孩子时,中了余拔太一剑。听说公子懂医术,快给卫律大哥瞧瞧伤qíng。”
云歌愣在马上,看见卫律彦的左腋下方,一团触目惊心的血迹正越扩越大。细想刚才卫律彦从和余拔太的缠斗中硬硬抽身而出,去接那孩子,显然是露了破口给对方。当时大家只顾高兴,竟没有注意到。再看他的脸色比刚才更灰沉了,一双瞳仁更有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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