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瞻仰和告别,开始了!
(4)
我不知道怎样形容,不是伤感更没有难舍,撇开了触景生情的感慨,对这一场近在咫尺的火葬我激动得浑身颤抖。阿布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温凉瞪大双眼专注地凝望,连他们都无法不惊叹。
白色的轻衫被烈焰产生的上升气流卷得飞腾起来,火光将近处的一切染作橙红,衣袂不断被烧灼熔断成破碎的残帛,翩然如蝶,在空中旋舞着飘向顶上。
这才当称为羽化吧!
每一寸身体都化作轻盈的烟、纤薄的灰,却载得起最重的梦想与向往,飞到天上去。
“这是最后的玉鸣了!”温凉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串晶石佛珠,她合掌默诵,十分认真虔诚。
我转头看阿布。
他衣冠周正,眼往天上,抬手摸摸我的头。
“下一任的出现,又得等十七年吧!也许更久。”
蛋蛋给我看过她私塾的教科书,上头记载:“玉鸣,蝉也!地精,依树为生,养在土下,寿十七。破而出,尽欢后死,长不过月余。”
人类说蝉象征永生,还有复活。
其实没有复活这回事儿,连妖怪都不能做到。
他们只是安分于等待,用十七年的时间在地底蛰伏。
至今连妖怪也无法解释为什么是十七年?为什么用十七年的暗无天日只能换来一个月的朗朗天青?为什么要用这样极致的生与死换取种族的存续?
为什么?
他们也是妖怪呀!
原本长生而非凡,却走到了比人类更短暂的生命轨迹里。
甚至不是每一只蝉都可以成为玉鸣!
他是独一无二的,如王者的推举,等同蜂群的奉养,又仿佛落在同一株树上越冬的王蝶,众为一,一为众!
所以玉鸣是一只妖怪,也是一群妖怪!
(5)
王的神宫前有一株古桑,每年夏天蝉鸣喧闹,今年忽然悄无声息了。
夜晚的界山上静得能听见树精的鼾声,王疑惑,踱步出来,却见月光下一个黑衣黑面的人影站在树荫里。
王笑起来:“原来如此!倒是本座之幸了!”
他在树下摆案,夜夜备足酒饮果蔬,让界山上的月轮满了整整一个月。
昨夜里,他提壶捉杯又来,树下却没有黑影了。白衣的书生俊颜皓齿,望着他盈盈笑着。
“是嘛?已经一个月啦!”
白衣人颔首欠身:“承蒙王之厚爱!”
王摆摆手:“月晕光华,夜露甘香,皆是自然天成,本座什么都没做!”
“是!”白衣书生伏地跪拜,“为妖一月,无有建树,愧对王!小的告罪!”
王轻轻摇晃杯子,望着里头映月的佳酿,徐徐道:“怎说无有建树?你不是很好的酒友吗?”
王饮尽杯中玉液,又斟满,矮身蹲下,将杯递在书生眼前。
他大胆抬起头来,认真望着王的面容。终于他双手捧过杯子,笑着:“与王结友,万世之荣!”
(6)
燃烧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得稀薄透明。
这场盛大的典礼终将接近尾声。
我在人群中翘首,远远看见王将硕大的酒坛高举过顶,悉数倾倒。
风里带来隐隐的道白:“要当个快乐的仙子啊!”
寻欢作乐,这是妖怪最引以为傲的传统!
第四十三天、过节?过劫!
(1)
眼看着暑假到了头,妖怪精英私塾里念书的蛋蛋和幽幽这几天可愁死了。尽顾着玩儿,作业落下好多。
我听大哥说过人类小孩儿很多有此顽疾,不到最后一天火烧屁股想不起来写作业。可蛋蛋是优等生,妖生目标直指龙神的学员典范,她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实在有些让人跌破眼镜。
“那你可错怪她了。”幽幽一边往盆栽里撒百年草木灰,一边严肃地给我解释,“蛋蛋很用功的!假期还帮着教授整理学校档案馆的资料。盂兰盆节的祭典呀□□还有酒会,她都是志愿者。每天早出晚归开会筹备,忙得恨不能托生成哪吒。”
哪吒只有一个身体,托生他没用。得托生成蚯蚓,断体□□。
我瞅瞅蛋蛋,她兀自奋笔疾书,显是没打算加入对话。额头上一块淡淡的褐色,是乌青见好的征兆。
说起这块乌青,也是盂兰盆节的一个纪念啊!
(2)
七月一整个月都是妖怪和鬼灵的节日。故人们纷纷返回人间去收纳孝子贤孙们的供奉,我们这些妖怪的活动则丰富多了,河灯、庙会,还有盛大的百鬼夜行。
本来咱王和鬼君就是酒友,每年借这由头更是疯得肆无忌惮。地界的醇酿就不必说了,还能死缠烂打威逼利诱从天上搬来琼浆玉液,真是过年都没这么热闹!
也因此,盂兰盆节实际上就成了妖怪们的新年。一年一度,是必须要狂欢放纵的。
许是这些年天下太平,盂兰盆节的规模也变得一年比一年盛大,到了今次,妖怪大街西侧的斗兽场已经容不下所有人观礼了。小井仙子往上一报,咱王掏了掏耳朵抬手一挥:“改!去沅水滩头。”
沅水是条淡水大江,下游有一处平缓的转弯口,经年冲刷上的泥沙堆积,变成了一片偌大的滩头。夏日里野草茂盛,风吹翠波荡漾,候鸟驻足,风景绝好。
那地方,慢说召开盂兰盆节,起个大战都绰绰有余。
要说我这算命手乌鸦嘴呢!当初我不过随便一想,没料到真能打起来,还是不分敌我的混战。
起先,也是正经开心过节的。集会上妖怪们载歌载舞,各式摊贩吃的喝的玩儿的都有。
惯例的,我同阿布和温凉一起出发,约了宫宫和小歪在豆芽娘子的摊位前碰头。
今次因嫌道远不便运送,也是户外不利保存,豆芽娘子酒带的不多,倒是搬来好多存乌梅的坛子,卖现成的乌梅汁。豆芽娘子的手艺有口皆碑,我们到那儿时顾客队伍已经排起老长,宫宫和小歪正被硬拖着在棚子里打下手呢!小歪装盛,宫宫收钱。
一眼可辨,客人女多男少。
我对着阿布嘻嘻笑:“豆芽娘子真懂人尽其用!”
阿布挑挑眉毛,笑得更坏:“打赌,让温凉扯身碎花裙子去换小歪,保证阴阳平衡!”
温凉凉凉瞥了我们一眼,跨前一步大喊:“宫宫,阿布说你卖脸!”
登时我只觉身旁嗖嗖两道风过,定睛细看,阿布和宫宫一前一后从我边上跑了过去,宫宫手里还操着根捣药杵。
宫宫边追边骂:“骚狐狸,我撕烂你的嘴!”
阿布边逃边嚷:“温凉,你给我记住!”
二人追逐着远去,唯留一道烟尘记叙传奇!
“啊呀!”我顺着脸上的拉扯转过头,看见温凉隐隐含笑的明眸,问我:“乌梅汁大杯小杯?”
我觉得这应该算一笑泯恩仇了,憨憨一笑,口齿不清回道:“我要超大杯!装葫芦,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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