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阆然平时很少看论语,此时却只恨自己当时没能多记两句,只得一脸木然地看着角落里忙着筑巢的蜂子分散注意。
来的不是时候,毕竟陆栖鸾平日里都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权阀模样,杀人抄家不过转瞬之事,总让旁人忘记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
圣人之言就算再念上一百遍,也抵不住撩人的水花声打着旋儿吹进耳中,直到里面的人沐洗干净了,正在悉悉索索地穿着衣衫时,枭卫府另一波换防的暗卫过来了。
苏阆然四下看了看,没有别的藏身之处,只得闭上眼睛,无声无息地从虚掩的窗户翻身入了室内。
想着都这么久了,陆栖鸾应该能见人了,他便朝室内环视一圈,却意外地没发现她的踪影。
这里原本是一座药庐,四处皆挂着幕帐,等他疑惑地挑帘走入一侧病榻前时,屏风后一声利刃破空,竟是有人拿了把医者用的剜毒刀朝他刺来。
可苏阆然是何等的反应,手比眼快,抓住那只手反向一折,便把人按进了帐间。
“嘶——”
陆栖鸾痛呼出声的同时,苏阆然就松开了手,正要说话,便看她满眼陌生地望过来。
“你们这些刺客好没理,看你模样不像是个坏人,怎么也来找我的麻烦?”
“你……”
脑中空白了一瞬,苏阆然拧眉道:“你说什么?”
“又是一个故交?就不能从门进来吗……”
揉了揉发痛的手腕,陆栖鸾小声抱怨着,翻过身来看他,似乎是觉得很中意,微微侧过头,余光瞥见,窗外有丫鬟的影子一闪而过。
陆栖鸾眸色一暗,抬起还未来得及穿着鞋袜的脚,拿脚趾轻轻勾了一下他的衣角,眸光清艳得像个妖物。
“你,刚刚看了多久了?”
第116章 池冰回京
陆栖鸾和苏阆然是杀人放火的过命交情, 她觉得,只要她稍稍示意一下,苏阆然一定能意会到她被监视的处境。
苏阆然身形一僵, 艰难地把目光从陆栖鸾裙角下白生生的脚踝挪到她脸上,却又见得她满脸期待,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栖鸾看他不说话, 缓缓坐起身, 伸手去握住他的指尖摇了摇, 道:“我在问你呢, 你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了?”
“……不多。”
什么不该看的都看见了, 四舍五入是不是要考虑什么时候去提亲?
正纠结时,手里便被塞进了一张卷起的纸条,苏阆然不着痕迹地略一点头,陆栖鸾刚刚目露欣慰, 便愕然见他拉过一床被子把她盖住了。
“你、你要做什么?”
话一问出口,陆栖鸾整个人就被他拿被子卷成个春卷, 扛起来就直接杀出门去。
“有刺客!”
“又有刺客!来人!”
……我果然还是不了解这孩子。
经过兰苍山毒人追杀反被艹一战, 陆栖鸾已经接受了苏阆然这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设定, 只听得耳畔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刀剑交击声转眼便成了废铁瓢盆声, 四下里惨叫声不断, 手上的力道却是半分未松。
等到她艰难地扒开一条缝看见外面昔日枭卫府的同僚每一个站着的了,才悄悄戳了一下苏阆然的肩,问道:“现在让你对上王师命, 你还会被他吹个埙就放倒吗?”
“他不会有这个机会。”
——哦,看把你能的。
丢开最后一个站着的枭卫,苏阆然一踏出院门,便见四下围的都是弓箭手,一个长髯中年人从弓箭手中间走出,见了他,寒声道——
“苏统领,闯我枭卫府,意欲何为?”
苏阆然眸中一冷,反问道:“既然真的在这儿,朝中那位假东沧侯,可是你的手笔?”
枭卫府主,御前一品大统领赵玄圭,闻言却也不急于撇清,道:“苏统领怎知你劫走的便是假的?”
苏阆然道:“真的就是真的。”
赵玄圭冷笑一声,道:“却是本官记岔了,苏统领心悦陆侯已久,自然是比芸芸众生慧眼识人。我枭卫擅刺杀擅密报,论武艺不是苏统领的对手,可本官有言在先,苏统领只要带她出了这枭卫府,待午后忘川蛊发作,她便彻底成了痴傻之人,苏统领敢赌吗?”
……什么蛊?她不是好好的?
“你放我下来吧,我中了易门的蛊毒。”陆栖鸾轻声道,“我去兰苍山前,找顾老要了一帖桃僵散,每夜子时发作,能冻全身血脉,无论是何种惑心毒物,皆能推迟一个月之久。”
……你就是拿这种自伤之法冒险?
恨色一闪而过,苏阆然有很多话想质问,却知道此时问出口,她就前功尽弃了。
对面的赵玄圭见他冷静下来了,道:“我也并非无情之人,只是眼下苏统领背负高都尉的性命在前,又闯入枭卫府在后,如此处境,我怕委屈了苏统领一身绝学,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当讲就讲,不当讲就动手。”
赵玄圭想起了宗主临走前对他的交代,说苏阆然此人,看似循规蹈矩,实则是个无视礼教之人,凡所行事只由心之所向,自然也包括那隐隐为京城中人指摘的狼狈私情。
赵玄圭恍然,也不必动之以理,只需晓之以情就好。
“苏统领所求者,不过姻缘,可如今心上之人身居高位,莫说本人意愿如何,太上皇就不可能让她嫁与朝中武官。苏统领不妨想想,若能以苏统领之手,送我等匡扶正统,届时陆侯非陆侯,苏统领既得了佳人又得了权位,岂不美哉?”
……你是蠢吗?
苏阆然一口回绝刚要出口,肩上的人就动了动,像是隔着一层薄被,贴近他耳侧道——
“答应他。”
……
八月十五,宜出行,纳彩,嫁娶。
“大人,到了。”
陆池冰放下手里的书卷,揉了揉颠得发酸的腰,撩开车帘,眼见得楚京巍峨的城楼近在眼前,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能赶上十五就好,不然娘又要念叨陆栖鸾一个人过十五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成宿睡不好觉。
赶车的陆家仆人道:“大人,官邸已经先收拾好了,咱们是先回府,还是先去拜访东沧侯府?”
陆池冰微微一滞,当时陆栖鸾袭了东沧侯的爵位时,他还不信,直到州府的官吏莫名其妙开始往他衙门里使钱攀附权贵时,他才惊觉,这事儿是真的。
他单知道他姐爱搞事,没想到搞出这么大的事。
“这样吧,你先回官邸去,我和管家去东沧侯府。”
新的刑部侍郎府邸的管家早就在城门口久候了,接了陆池冰,听他想去东沧侯府,连忙拱手道:“大人,今日怕是不巧,陆侯多半不在东沧侯府里。”
“那她在哪儿?”
“是这样的,日前臬阳公世子被说动,向西秦那位和亲来的美人郡主求娶。世子身份尊贵,陛下又降旨赐婚,今日恰好是迎亲拜堂时,满京城的权贵都收到了请帖,连咱们府中都提前送到了。大人若是想见东沧侯,不妨直接拿着喜帖赴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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