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舒,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沐清明闭着眼,脑子里不断回放刚刚看见的画面。暴虐,恶心,糜烂的画面仿佛刻在了灵魂之上,永远不会忘记。
“很久之前,在我还没遇见你的时候……”我便认识了你的母亲,亲眼见证了她的死亡。她的死亡不是为了守护脚下的这片土地,而是为了摧毁它!“在你进来之前,我看到了,鲛珠内……”
所以,阿舒之所以停下,破了迷渊还不出来的原因,不是心魔,而是,看到了那个女人悲惨而丑恶的一生,是么?
沐清明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原来是为了他。这个人,在许久之前就知道的事情,他竟然现在才知道。
阿舒,你怕什么呢?沐清明在你眼里就是那么不堪一击么,脆弱到你宁愿独自冒险也不愿与我并肩作战么?阿舒,你就这么小瞧这你的相公的么?无论是在幻境之中,还是在现实之内。就算变成苍茫山的土匪,弱小地不能再弱小,也还是护着师尊的。
聂渊表面冷情,实则重情重义。所以他拼了性命也不想让沐清明知道真相。可是他终究不通人心,看不清与他拜过天地缔结契约的这个男人的真正面目。沐清明表面温文尔雅,实则薄凉残忍。就算看到了鲛珠内所有的事实,他也没有丝毫波动。
沐清明躺在聂渊怀里,枕在少年的大腿上,手里把玩着那颗把真相血淋漓展现在众人面前的鲛珠,神色忧伤,双眸平静,“阿舒,你说说罢,我想知道真相。”他心中真正所想,只是不愿聂渊有半分欺瞒他,只是聂渊是再看不出来的。
聂渊闻言细细地看着青年的神色,怎么看都是强忍着内心的悲痛的。他摇摇头,并不想说。低头便触及到那双如子夜般漆黑深邃的眼睛,带上了薄薄的雾气,却依旧黑白分明,宁静深远地可以把人的魂魄吸了进去。
聂渊想,沐清明这个人,真是他躲不开的劫,在许多年前,自己便和他纠缠在一起。只是当时,谁也不知道而已。
七年前,聂渊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是个表面冷静持重的,内里十分欢脱的孩子。
七年前,聂渊的师父姬扶已经疯了差不多了,从恋尸癖俨然要发展成女干尸的节奏。到底是仙宗的峰主,手笔就是不一样。女干尸之前还要来个仪式,非要和当时还只是一个空壳的聂渊的曾祖母结成道侣。
这姬扶出家之前身份尊贵,是周公多少代子孙已不可考究,也分不清真假。不过这人在凌云阁的地位只低于护国公聂数。这还是聂数死后,他为了祭奠聂数,自己甘愿屈居第二的缘由。
出家之前身份就无比尊贵的姬扶出家之后更是归元宗的一峰之主,这目光挑剔地连天都能剔出两个洞来。他要娶亲,这新娘子的衣服能不好好置办吗?
带着六七年前收的小徒弟连弯都没打,直接御剑朝南海雕题奔来。
却不料正值雕题国内乱,十个祭司自己窝里反打起来了,他们打起来倒是不要紧,别耽误姬扶买衣服就行。
姬扶直接奔了城里手艺最好的一家,寒剑架在人家姑娘脖子上让人家给他做衣服。聂渊心里觉得师父简直比强盗还凶残,面上却还是冷冰冰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鲛人姑娘哭哭啼啼地一边做一边絮叨,几个长老打起来不算完,这来一个漂亮的公子比夜叉还凶。
衣服做到一半,雕题便乱了起来。十个祭司互相掐架不知道谁把海怪给引来了,眼看雕题就快完了。
当时的大祭司当机立断,给归元宗发了一道求救信息。归元宗宗主摸着胡子想了半天终于想起姬扶正在雕题呢,于是所有人当没看到一样,该喝茶喝茶,该下棋下棋。
可怜那头的祭司们身娇体弱地出去应敌。鲛人并不善打斗,最能打的是他们的圣女,可是这圣女一个人力量也有限的很,顾不了许多。短短一会,三个祭司便葬身大海。
姬扶为了自己的喜服,皱着好看的眉毛把小徒弟派了了出去。聂渊拖着师父的寒铁重剑,慢悠悠地走向海边,就在那里遇到沐清明的母亲。
沐清明的母亲,像是盛开在海里的一朵圣洁的水莲。聂渊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子,只是他还没走到那女子跟前,那女子便像海上的泡沫一样消散了,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因为圣女的死亡,祭司们再度受创,又死了一个。
当初的雕题,是十个祭司,而不是六个。若是聂渊知道沐清明为了救他,把剩下的祭司也砍了差不多,不知会作何感想。
海怪并不难驱逐,聂渊把海怪赶得差不多了。姬扶的衣服也做完了,心满意足地走了出来,倒是没有才来此地的黑脸。
聂渊想了想,问道,鲛人死了都会化作泡沫么?还是只有女鲛人会?
当时姬扶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我之后去了藏书阁,查了很久。才知道鲛人若是失了鲛珠,虽然可以有一段时间维持生命。但是一旦死去,便会魂飞魄散。鲛珠,不仅是鲛人的心脏,还是他们魂魄所依的地方。”聂渊目光深远,记忆回到很久以前。
“当初,我在土城看到你胸前的鲛珠时,便想起了她。你确实是凡人,在普通不过的凡人。只是比一般人灵慧通透许多,我当时心念一起,给你算了一卦。”
“哦?是什么?”沐清明好奇道。
聂渊嘴角弯起一道小小的弧度,“人间富贵,天下无双。再找不出的好命格。”可惜,遇到了聂渊,聂渊之命格,茕茕孑立,冷清一世。所以断情绝爱,只求应证大道。
“这么好?”沐清明挑眉,拉过少年的手放在唇边慢慢摩挲,他知道这人心里所想,却霸道地不容哪有聂渊这样想,“那也没阿舒的好,凡间富贵,不过一时,哪有得道飞仙来得长久。”修长的眼角微挑,勾得聂渊心间一颤。
“我知你不是凡人,是你在临越城外那一天。普通人,就算武林高手,也不能靠近我,更别说抱起我。”连白启那样的高手都禁不住真气倒行,走火入魔的自己一击。沐清明这个柔弱的书生,竟然只是皮开肉绽而已。
那时的沐清明,让聂渊心神疼了很久。
“你能扛过来,大约是有鲛人的血统。”聂渊眼底一片暗沉,在他怀里这个人却是看不见的,他顿了顿,眼底恢复清澈,道,“到了这之后,大祭司确实和我说过,船上有鲛人一族的气息,我那时就笃定了。”
聂渊是早就知道沐清明鲛人有鲛人血统的,却不是到了南海之后,而是还在临越的时候,老侯爷和他详细说明了沐清明的身世。说到沐清明的母亲时,直道人间难有此殊丽。
他回了府之后派人去了白督,去的人两手空空地回来,说是那家青楼早没了,知情的人只能说个只言片语出来,半点有用的都没有。说到末了,那人突然想起什么,说是那姑娘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唱的歌声真是十分撩人。
除却南海雕题的鲛人与人语言不通,但歌喉却无与伦比,不是鲛人又是哪个呢?只是当时聂渊虽然知道沐清明是鲛人所生,却不知道生他的是鲛人的圣女,更不知道圣女这一回事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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