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其摇着羽扇,悠悠而来,微微拱手,“言部主。”
“军师,你怎么看?”
代其微微笑道,“拓跋钰这一手妙极,不但自己收了军权,还把黑锅扔到我们身上。只是可怜那女子,死后也不得安宁。”
言修勾唇冷笑,“是可怜。”眯起的凤眼里满是杀意,“这种替人背黑锅的事我们可没那么傻,还是还给拓跋钰吧。”
代其食指拇指略搓了搓,“拓跋钰让那女子临死前咬了我们一口,便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要知道,这人言可畏。”
言修笑道,“军师妙计。”
军师摇摇头,笑道,“这是他拓跋钰自取灭亡。”
南执是拓跋钰男宠,受拓跋钰之命刺杀亲王之事不消几天,便在北容大军里传的人尽皆知。北容大军顿时四分五裂,大靖军队在言修的带领下,不大不小地打了几次胜仗。最接近拓跋钰那一次,眼看拓跋钰被身后的人暗算,中了一支箭。却到底还是让拓跋钰跑了,倒也不是全无收获,有人解下了南执的尸体,带了回来。
言修冷眼看着被大红战袍包裹的女子,失了活着时候所有的美好和灵动,在他面前摆着地不过是一堆逐渐开始腐烂的肉罢了。他皱眉,似乎从这女人身上看到他母亲的影子,一样地痴迷那个人,为了那个人什么都能干。
顿时心里一阵恶心,他挥挥手,“扔到乱葬岗去!”
背南执回来的将士一脸不解,他粗声道,“将军,这可是我们大靖派去的斥候,还杀了北容的亲王,理应厚葬!”
言修冷冷道,“你不知道么?她是拓跋钰的人,奉命刺杀拓跋钰顺便把这脏水泼到大靖身上。”
将士静默了,一声不吭,默默抱起逐渐腐烂的女子。
“等等,他说的对。”门外传来元帅清冷的声音,只是这声音罕见的有一丝波动。
“什么?”言修道,“我查过了,我并没有派出这样一个人,老元帅也没有。”
聂渊从将士怀里接过那个女子,一尘不染的洛舒道长,接过了一具逐渐腐烂分解并且散发着腥臭的尸体。他深深看了一眼面容有些模糊,皮肤已经剥落些许的女子。清凌凌的嗓子吐出令人震惊的话,“她是我的人。”
他拢了拢包裹女子的红色战袍,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这是我四年前派到拓跋钰身边的卧底,她不叫南执,她是郑瑜乔。”
南执这个名字,听到了只知道他是拓跋钰的男宠,往日子前头数,是拓跋钰的夫人,再往前头数,是拓跋钰从土城落凤琴处带回来的绝世美人。传说,她弹响了落凤琴。
世上若只有一个人能弹响落凤琴,那必定是苏家的人。若是这个人女子,那只能是郑家的姑娘。
南苏北郑,当世琴艺的两大家。一家传男不传女,一家传女不传男。一家善琴,一家鼓瑟。
可惜,这是大靖名流世家之间的较量,北容的蛮子能懂兵书已然是开了窍,哪能指望他们懂这风花雪月之事。
拓跋钰第一眼看到坐在土坑里弹琴的南执,惊为天人。便带走了她,那女子轻声浅笑,名唤南执。南执南执,终究只是执念。
南执这名字没多少人知道,但郑瑜乔这名字,但凡会点琴棋书画的人都知道这姑娘。
天下第一琴师,郑瑜乔。
老郑家和老苏家这两家作对头百十来年了,每代都各出一个天下第一男琴师和天下第一女琴师。到了苏苎和郑瑜乔这一代。苏苎是个不争气的,郑瑜乔又是个过分聪明的,十三岁便以一首二十四洛神繁花指谱了一首自创的《紫霄》一曲成名,俘获了琴师届的泰山北斗的心,封了一个天下第一琴师的虚名。这琴技是不是天下第一暂且不论,却是最年轻的琴师。
文坛大儒周曦周先生琴艺非凡,这老者听了《紫霄》抚须笑道,“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这套指法虽是会耍,却不及这丫头心思澄明。我现在年纪大了,看开了,却又忘了这套指法。”这世上再没有的两全事,却都让着丫头占了。
这也不怪周先生感慨,郑家为了使郑瑜乔心思澄明,接近天籁。自小就把她养在深山,不准见外人,每天静心吐气,倾听自然。这方法虽然对郑瑜乔残忍,却也造就了她在琴上以不可思议地速度迅速超越了每天与她对琴的姐姐,直到作出第一首成名之曲《紫霄》。
郑家姑娘看惯了山水,想去大漠听风,海上看潮。郑家心疼姑娘,没敢带姑娘去大漠,黑沙子吃人不吐骨头,水灵灵的大姑娘往那送哪成。于是老太君发话,一家子浩浩汤汤地去桑海走了。
那时正值拓跋瑞化名跑到桑海去逛游去了,妥妥遇见风华盖世的沐清明,两方人较起劲来,拓跋瑞略输一筹。找个酒馆子撒气时,被郑瑜乔的姐夫给喝止了。他姐夫儒雅端重,文武双全,却碰上一个呆霸王,一气之下把这蛮子打了个不得动弹。
祸由此来。
拓跋瑞没什么好怕的,可他身后有个心狠手黑的拓跋钰。
桑海不远处有许多小岛,其中有一岛上怪石丛生,潮音阵阵,变化万千。郑乔瑜在石壁中倾听海风,感悟潮音。
潮音变换,或急或缓,时清时浊。忽而苍苍然巍然大气,忽而渺渺兮魔音万千。郑瑜乔陷入极为奇妙的境地,眼看离她参悟不远,却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当郑瑜乔跌跌撞撞地从石壁里跑出了出来,她看到自己美丽高贵的姐姐用一双惊惶但温暖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她的姐姐,为了不暴露她的存在,主动扑上了蛮子的刀刃。她记得,姐姐和姐夫,才新婚不久。
姐夫已经杀红了眼,但所幸还认得她。
她被姐夫推进海里,海水被染红了一层又一层。身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身前伟岸的身影也愈发摇摇晃晃。
金色的余晖洒满了整个大海,那个人逆光而来。俊美如斯,残忍如斯。
中原大地的武林中有一个杀猪匠,祖上传下一套刀法,听说用刀可以把活物骨肉分离不见血。而面前的这个人虽然不会这套刀法,但却会一套体术,在她面前生生把姐夫的全身骨头折断。拓跋家的体术,连以枪法见长的聂家都难逆其锋。何况只是武功颇高,但更多还是个文人的姐夫。
郑瑜乔惊恐恨意愤怒到了极点,反而什么都不怕了。
她往后一跃,潜进了水里。她想,只要她熬过了他们的巡查,活下去。
只要活下去,那么,她总有法子,报仇的。
☆、125.兵败
两年后,东海有子涉水而来,雾散,人无。
但谁也不知道,那不是一个人,那人怀里还有一个人。
聂渊见到郑瑜乔时,已经分不清楚男女了,那是一个瘦脱了人形的干瘪身体。她躲在礁石后面,捧着生蚝,露出一双狼一样的眼睛,盯着轻巧落在礁石上的聂渊。
这小岛离当日她坠落的海岸不远,可她被海水冲过来时,已经迷失了当日对方向的辨认。这小岛贫瘠无比,又暗礁丛生,平日根本没有渔船经过。她见到的都是被海水冲来的死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活下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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