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了聂渊。
聂渊见到郑瑜乔时,这女孩儿已经不会说话了。
郑瑜乔和聂渊,一个狼狈至极,一个缥缈如仙。聂渊成全了郑瑜乔,郑瑜乔成就了聂渊。这段纠缠四年之久的浅淡联系,终于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年轻的元帅还记得兵败那日,女子款款而来。捧起他被血污沾染的面庞,轻柔地擦拭血迹,像是对待自己的情人。“阿舒,败在自己母亲手里不好受吧。”
少年将军垂下眼帘,疲惫道,“我万想不到她竟然是拓跋钰的人。呵,真是好手段,拓跋钰。”
“那么,”温柔的女子眼睛逬出狼一样嗜血的光芒,“阿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什么?”
“阿舒,”女子抱住他,声音呢喃仿佛私语,“让我去吧。”
聂渊是堂堂君子,君子坦荡,怎可做此诡计。更何况是牺牲一个柔弱女子,他决不答应。可是,郑瑜乔绝非一般女子,她为了让聂渊下定决心,狠心糟蹋自己。聂渊虽然来得及时,却也看到了永坠阿鼻的郑瑜乔。
“阿舒,你看我这样,已经被狗咬了,还怕什么。”女子坐在血污里,嘴角挂着鲜血皮肉,朝聂渊笑着。那皮肉是角落里的一具男尸身上的,男人最脆弱的脖子,少了一大块血肉。
“被一块狗咬,和一群狗咬,并无什么分别。被大靖的狗咬,和北容的狗咬,也无什么分别。我今日可以咬断这条狗的脖子,他日,也能让拓跋钰这狗贼丧命!”
聂渊第一次抱着的女人,是郑瑜乔。那时是救人,权宜之计。可这时,他却从心底涌起酸涩和难过,卸下了全身的寒冰,抱住这个可怜的坚强女子,女子的身体不断颤抖,他轻轻搂着,柔声道,“我聂渊待人难道是看她曾经受过什么苦难吗?”
“你去罢,只是记得,要珍重。”
聂渊去送郑瑜乔时,凝视着少女的脸庞,“你,还能弹琴吗?我从来没有听过你弹琴。苏苎说你弹得很好。”
郑瑜乔抿唇,提手抚了抚耳边的鬓角,“土城的风真大呀。若是我早点来到这里就好了。我以前总觉得我的琴声婉转有余,狂放不够。来到这里,才觉得这天,这地,这风,这沙,才是最美的音乐!”
“可是,我的心里面再也没有琴声了,只有我家人的血海深仇。瑜乔的琴声,随着那日海上礁石穿风,惊涛拍岸,沉入了大海深处。”
少年沉默许久,看到不远处的少女突然展颜一笑,“阿舒,我在你们军营里学了一首歌。我唱给你听。”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郑瑜乔最后留给聂渊的话,从此,再见,天人相隔。
聂渊知道,这个女子不会在回来了,却永远在他身边,在大靖,在江南丘陵的青山秀水之间,泠泠琴音流淌,与天地相容。
聂渊搂住怀里的女子,动作轻缓,沉声道,“言将军,传令下去。今日二更造饭,三更攻营,活捉拓跋钰。”
“是!”言修一怔,但立刻反应过来。心中豪情应运而生,他等这一天太久了。聂家军等这一天太久了,整个大靖雪耻之日,就在眼前!
他朝聂渊施了一礼,直起身子大步朝外面踏去。黑色的铠甲在最热烈的太阳下也反射不出一丝光亮,这个男人经过无数战斗的磨砺,已然成长了真正与拓跋钰不相上下的名将。他从屋内走向屋外,从黑暗走向光明。
聂家军的领袖不再是四年的神话,天才少年将军,聂渊。曾经的白衣修罗归来后荣光不再,从未出战。而今的核心,只有一个,天暗部部主,言修。带领聂家军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天雪山脉的的山坡下,一队人马像一条黑色的蛇,缓缓在白雪皑皑的山上移动。沉默而机械的走着,连表情似乎都要被这万年不化的冰雪给冻僵了。
聂旭咬了一口尖椒,那时川地最辣的朝天椒。他的鼻尖很快渗出了汗,又被他极快的抹去。这泼水成冰的鬼地方,他可不想把鼻子冻掉。
不远处一头裹得跟东北老林子里的熊瞎子一样的是这只军队的头,聂旭看他虽然裹得臃肿,却已然动作敏捷,不免露出一口白牙笑了。
那熊瞎子一巴掌拍了聂旭一下,呼着白气,“嘴张这么大,不怕把舌头冻掉。依你看,我们什么时候能到?”
聂旭笑道,“不远,翻过这山头,在朝南走五百里,就是北容皇庭了。”乐观的青年眼中闪过一道嗜血的光芒,但很快咧嘴笑了。
“还有一个山头,这鬼地方可真够冷的。”元素紧了紧棉衣,“老子眼珠子都要瞎了,老弟,你是怎么在这里呆三年的。”
聂旭笑道,“我家洛舒早就有次打算,故此四年前土城兵败后我便奉命来到千雪山。这条路来来回回走了总共七八趟。”
元素不由感叹,“我向来不大服气老元帅,可他这个儿子真的是好生了得。”元素自幼偏爱舞刀弄棒,又是当今皇上的侍读。身份自然不比一般将军,一向看不起软弱的文人。特别是看不上聂渊的父亲,嫌他占着茅坑不拉屎。但没想到聂渊小小年纪,竟然能与拓跋钰有一战之力。
到底是当时朝政不稳,后继无力,丢了土城。但虽败犹荣,当初听说聂渊战死,不由大呼心痛。他早就生了结交之心,此次聂渊主动来信,将这莫大的功劳送给他。他没有丝毫犹豫便应承下来,依他看来,聂家的小子虽都生得文弱,倒是有些本事。
聂旭闻言正色道,“我家老元帅对排兵布阵是不大上心,可生了一双慧眼。我们三十六部大半的班底都是老元帅掌眼搭起来的。若不是奸人陷害,土城何须有此大劫!”
聂旭很少板着脸,他一板着脸,元素也不多话了。当下并无多话,全力朝北容皇庭赶去。
隆平四年腊月二十八离除夕只有一日的功夫了。
往常这个时候,临越城已经白雪皑皑了。而今年的天气却一直阴着,沉甸甸地压在心头。钦天监夜观星象,见西北方向有斗牛大的明星坠落,应在监军。西北方向的驻扎人马虽多,但如今称得上肱骨重城的只有一个。征北大元帅护国公聂渊。
年轻的皇帝紧蹙这眉尖,这扰心的事情一件跟着一件,征北军没了消息就算了。这几日沐清明的身子愈发不中用了。他正准备去沐清明的别院看看,正巧玄医仙畏缩在一件狐皮大衣里,抱着个掐丝鎏金五彩手炉慢吞吞地走进来。
他扬起一张明媚纯洁的脸,“哥哥,你准备去哪呀。我也去。”
楚玄烨见到玄医仙就开心,他主动牵起少年的手,摸着少年软乎乎暖洋洋的手,“怎么这时候起来了,不多睡一会儿。”
玄医仙脸上泛起红晕,嗔道,“我又不是猪,都是哥哥坏!”
楚玄烨笑道,“是是是,小玄说的对。”
“哥哥这是去哪?”
52书库推荐浏览: 於戏左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