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此处,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又过了五六年,玉佛寺的放生池里忽然冒出来个半截小臂那么大的婴儿。寺里的扫地僧赶紧将孩子从水里捞上来,送到魏府,这才颐养了魏氏一脉,乃魏氏一族的开端。因此,魏氏一族追本溯源便需食人肉,以补足先天上的气血匮乏。”师父叹了一口气,道:“赤鲤说到底是不祥之物,少点人气。玉佛寺也因此铸下了孽障,改名白马寺。”
我心底好似盛了一碗满水,总有些说不上的悸悸,道:“我开启中阴间时,曾回朔过卫洪与小厮至湖心饮酒,恐怕那会儿湖心并没有精怪要杀卫洪,是卫洪诓骗众人、夺了小厮的命,做了一尾赤鲤吧。”
师父点点头。他思忖片刻,忽而看向我,道:“还恨吗?”
“哈?”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问你还恨魏延吗?”师父道。
“我在这谷里住了好些年,师父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他,今儿是怎么了?”我哼了一声,很不情愿。
师父从腰间掏出一株水晶兰来,又把玉握塞进我手心里,道:“九儿,其实你会飞那会儿我就该将你送走了。只是我私心想再多看你一会,便又留了你个把月。你尘缘未了,只是暂时在我这里修养,如今该是走的时候了。”
“师父——”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我急急忙忙喊了一声,使劲抓住师父的布衣。师父将我的赤鲤脚链又给戴回去,也没顾上我哭,接连念了好几串术法。赤玉锦鲤将我整个人都罩了进去,跃进琼荒的天河里。温热的天河水将我包裹住,渐渐地,我便没了视野,只觉得身子浮浮沉沉,随波逐流,尔后终于落到了实处。
醒了以后,我盯着天花板适应了很长一段时间。四下漆黑如墨,肺里的气压都快炸了,我才松开鼻翼,猛吸了一口空气。我缓缓坐起,摸着床沿,下地开灯。打开卧室的房门,一股子火锅的香气冲进我的口鼻,我不禁落下泪来——久违的人间烟火气。我脚上还有些软,扶着楼梯往下,朝客厅慢慢走。梁霁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几份文件,正皱眉细看。不远处的餐桌上,几个陌生男女围坐在火锅前,吵吵嚷嚷地涮着肉片。
“卤蛋,你不能再吃羊肉了,都一百多斤的人了。”说话的男子握着筷头紧紧压着另一双筷子,那筷子的主人是一个明目皓齿、扎着大马尾的姑娘。另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男子,眉清目秀的,眼睛里全是笑意。
“刘俊臣!”她扭头朝梁霁喊了一声,道:“老板,你看看他!”
“咦——”刘俊臣偏着头看我,道:“这谁?屋里居然还有人。”
霁哥扭头,放下文件跑上来扶住我,露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笑容:“阿砚,你醒了!”
“哥。”我轻轻喊了一声,问道:“谁送我来的?我怎么会在你家。”
“这个等会再说。你饿了吗?先吃点热的吧。”霁哥扶我在餐桌前坐下,又起身添了一副碗筷。我吃着热乎乎的羊肉,蘸着花生酱,感觉胃里暖融融的。可吃了没几筷子,我便晕了,走到沙发旁,刚沾着软垫就直接倒下去。前一秒我还听着霁哥跟其余人解释‘她刚从国外回来,时差还没倒过来’,后一秒便彻底睡死过去了。这样倒地即睡的情况断断续续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昏睡时我也不做梦,就是眼睛一睁一闭,一天就过去了。
霁哥本不是爱养宠物的人,但为了我病能快点好,特地把银条儿抱了来放自己家里,又叫了秉乾叔家的邓阿姨来照顾我。日子一天天过去,比翻书还快。我始终没问霁哥我究竟是怎么回得家,关键他也没时间,整日忙得人仰马翻,每次回家都是夜里两三点,紧接着大清早七八点又准时提着公文包上班去了。
等我身体真正恢复过来,已接近年关。有天下午,霁哥忽然回了家。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同我看了一会,忽然问我:“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逛街?吃饭?看电影?”
我关了电视,扭头盯着他,道:“哥,你咋了?受刺激了”
“没。”霁哥难得脸上露出一丝害羞的表情,闷闷道:“就偶尔也要放松一下嘛。”
“那要不去古玩街?我好久没给凡人算命了。”我道。
霁哥嘿嘿笑了两声,拿起桌上的车钥匙,道:“行啊仙女,咱们走。”
☆、命匣
作者有话要说: 新更送上~~~
我前脚刚踏进西市的古玩街,后脚便听到门口卖定胜糕的朱妈喊我。朱妈一路小跑着,手里拿着用牛皮纸包着的粉色定胜糕。她将烫手的糕往我手里一塞,亲热地看着我,道:“小倒爷你这是去了哪儿呀,大半年没见过你,都不来找朱狄玩了。朱狄马上就要结婚啦,你来喝喜酒呀!”
朱妈个头不高,皮肤黝黑,滴溜溜的眼珠子一直盯着梁霁移不开眼。霁哥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尴尬地笑了一下,点点头,算是回礼。朱妈一张老脸,竟有些红了,道:“小倒爷,这是你男朋友吗,怎么这么帅啊?”
“说什么呢,这是我哥。”我笑着道,“朱妈,我算命的摊位还有吗?”
“诶哟,哪儿还能有,早没了。” 朱妈拍了下大腿。她伸手指了指古玩街拐角处的一个摊位,道:“老李今天回城郊看孙子去了,要不你在他那里搭个台吧,东西都有,现成的。”
我道了一声谢,和霁哥往拐角处走。霁哥帮着我,铺台布,开签箱,一起张罗。我从前也没觉出他生得多俊俏,可这路过的一水姑娘游客都不自觉地朝他望一眼,低头窃窃私语。我的算命铺子还没开张,就已经围了几个小姑娘了。
“请问你是那个演员吗?”一个小姑娘问。
“哈?我不是啊。”我笑着否认,心里还有点小得意。
“没呢,我是问这个帅哥。”小姑娘笑嘻嘻地看着霁哥,道:“你和庄玉坤长得好像呀。”
“你认错人了。”霁哥低头整理着签箱,淡淡道:“要算命吗?一次两百。”
“这么贵!”几个小姑娘咋舌,很快便四散开去,去了其他摊位。
“怎么办啊,刚想着以后做生意得带上你,结果你立马把我客人给吓跑了。”我叉腰笑了会,一屁股坐在竹椅上,顺带把羊皮外套给脱了。霁哥帮我揩了揩额头上的汗,复又将外套帮我披上,低声道:“你身体刚康复,小心冻。”
霁哥在我身旁坐定,施施然将我放在桌上的定胜糕拆开来吃。我拿手指了指对面的小吃铺子,道:“那家的馄饨调得特别好吃,榨菜、葱花、紫菜、虾皮还有蛋皮,放许多料,可以尝尝。”
“你不去吗?”他问我。
“不去。”我点着桌上的一堆签子,道,“还需整理熟悉一下。”
“那行,你先忙。”霁哥也不跟我客套,起身就走,确实是饿了。我在竹椅上盘着腿,晒着顶好的太阳,感觉整个人的筋骨都要晒酥了。大老远的,朱妈扒拉着一个大高个儿,似乎是想帮我招揽生意。过了不多久,那大高个儿果然来了。我倪了一眼,刮到他脚上的牛津皮鞋。这生意,我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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