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手相一次十元,看面相一次二十元,看卦一次三十元。”我道。
大高个儿蹙着眉头,一看就心事挺重的。他打量着我,道:“我和你从前见过吗?”
“肯定没有,”我摇摇头,道:“倒是有很多人都说我面善,不过就是我长得大众而已。”
“你要算命吗?我一天只算九次,今天已经给两个人算过了,还剩三次。”我骗他,其实今天还没开过张。
“为什么给两个人算,就剩三次了?”大高个儿懵了。
“我也有看偏的时候,所以会多算几次。”我道。
他一听就笑了,道:“你这算命的也颇有趣,那我就算一次吧。”
“我一看先生你就知道你是富贵家里出来的人,不如就成全我,算三次吧。”我笑眯眯道。
“你这算命也真是贪心,三次?怎么算?”大高个弯下腰来。
“面相一次,手相一次,卦象一次。”我掰着手指头。
“行,那你就算吧。”他也挺爽快。
结果我刚拿起签箱,铺开麻布,打算开卦,便被他止住了:“等下——”
“怎么了?”
“可以给我朋友看下面相吗?两个人算两次,我自己就不算了,我付你三次的钱。”他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
“可以。”我颔首。
大高个儿在手机相册里翻了挺久,然后将一张合照递到我面前,问道:“光凭着照片,你可以看面相吗?”
“足矣。”我拿过手机,惊了半晌才将手机递还给他。
“图上的这位先生含着金玉出生,鼻梁笔直,待人忠心无二,可惜不懂圆通,并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与先生您相比可就差远了。过了年,就是这位先生的本命年,本命年本来就多灾多难,还是要多提防着。那什么符水我就不卖给你了,我配配都嫌麻烦。”我说得很认真,这符水也是真难配。
他一听乐了,眼珠子转了转,又问我:“那本命年的劫难能度过吗?”
“能。再说图上这位女士,显然也是含着金玉出生,一双眼生得俊秀异常,照理说是一世平顺,可惜眉有断痕,少享父母之福,故而生性怯懦自私,但同时也是有大福之人,这辈子不会受多少苦,总能找到避灾之法。”我道。
“你怎么知道的?”他呆了。
“老底子的东西从来不会骗人,再说我面相看得有些年头了。”我老神在在。
“可你看起来没几岁啊,比我肯定要年轻。”他笑道。
我颔首微笑,不再回答。他给完钱,在古玩街附近逛了逛,满面愁容,一看就没什么闲逛的心思。临走的时候,又路过我的摊位,我朝他使劲挥手,道:“先生,您是一世的好命,记得惜福。”
他闻言大笑,扭头对我道:“既然我是一世的好命,又干嘛惜福呢?”
这潇洒模样,倒是教我很欣赏。我低头数了数签箱里的签子,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一抬头,霁哥吃完馄饨回来了。他目光炯炯,盯着已经走远的大高个。
“那人你认识?”他问。
“怎么了?他刚找我算命来着。”我道。
“如何?”霁哥扭头问我。
“天机不可泄露,嘻嘻。”我将签子拢好放回签箱里,按上锁扣。
“咦,你不算了?”
我点点头,抚了抚胸口,道:“我这心里没来由地慌乱,心悸,怕不是什么好征兆。”
“这段时间你虽常呆在家里,但总是日夜颠倒,白天当黑夜,黑夜当白天,这心脏能好得了吗?”霁哥也不知哪儿起的嘴炮,哔哩啪啦地,嗡声说了好一串,“你们女孩子每天说着要睡美容觉要养颜,可我从来没见在凌晨之前合眼的。熬夜的人容易暴躁,脾气上来了,谁都拉不住。我就不明白了,一个个都是锦衣玉食的人,怎么都这么拼命,抢着挣钱,连大老爷们儿挣的那份钱也给挣去了……”
我望着平日里惜字如金的梁霁絮絮叨叨一堆碎碎念,觉得很有趣,不禁拿肩膀撞了他一下,道:“跟林大小姐吵架啦?”
“不想说。”梁霁哼了一声。
“得了吧,你俩偷偷把证扯了这事就我知道,领证日期还是我给算的。”我瞟了梁霁一个白眼,道:“都还没见过你媳妇长啥样呢,快,手机给我。”
我作势要抢他手机,害得他赶紧扭身,死死捂住,丝毫不肯让我看。我大笑起来,把签箱往身上一挂,道:“不就娶个媳妇结个婚,谁不会啊,不稀罕!”
“等你真正结婚的时候,你就不会说得如此轻巧了。”他忽然垂目,郑重道:“阿砚,希望你日后找个真正爱你懂你的。”
我听得心中一涩,面上却仍摆出一副嬉笑模样,道:“我结婚?等我结婚的时候,怕是你孙子都有小孩了。”
“哈?”
“走走走”,我推搡着霁哥,道:“饿了,找地吃饭,吃完你再陪我买点东西。”
“买什么东西?”霁哥问得很真诚。
“降妖除魔的东西。”我也回答得很真诚。
我原本想着去御风堂,毕竟自家食堂,里面的肘子一等一的好吃。可梁霁七弯八拐地带我走进了一家连名字都还没起的面馆,门面特别小,却挤满了人。他领着我抢了半张桌子坐下,熟门熟路地点起面和小菜来。摸着油腻腻的桌面,我心中满是嫌弃。
“不高兴都写在脸上了,大小姐。”梁霁伸筷子夹了一坨凉拌海带丝到我碗里,“来,尝尝,很好吃,这地方刘俊臣告诉我的。”
“那个小滑头?”我问。
“嗯。”
我刚要说话,裤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一看,陌生号码。犹豫再三,我还是接了起来。
“丫头,是我。”说话的是个女声。
“你是?”我懵。
“陈昂驹前妻。”
我心里哗啦一下,落下块大石头。在梁霁家猫着的这些天,我蜷在龟壳里,刻意没有去想天眼、阙楼、陈昂驹、任警官、元集大师等等这些曾与我有关的人和事,他们仿佛生活在我的另一面,仅限于我的记忆中。
“真离婚了?”我道。
“不离婚,我难不成还去地下陪他么?”
“你说什么?”因为紧张,我的手抵着油腻的面馆桌面,来来回回地摩擦。
“陈昂驹死了。”也不知是陈昂驹老婆说话的声音太尖细还是我手机的外放音量太高,我被声波刺得眼前一片金星,无法思考。
“诶呦,你也别觉得可惜,他又聋又傻的,脑袋里只装一根筋。他活着也好,死了也罢,都干净。”
“什么时候的事?你把他放哪儿了?”我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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