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师_一秒【完结】(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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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如何,京城终究是要进一进的。

  诸人不做他想,管不住弦桐不会想。没了竞艺这条路,想从人才济济的京城之中取下头筹,只以十二月现在这点班底,根本难如登天。纵观天下名班,哪个不是要几代人筚路蓝缕苦心孤诣才能成就的。

  心系复仇大业的自家班主大人,真的等得了那么久吗?

  当然不!

  弦桐一面浅唱低吟,一面思绪飞速运转。

  种种分析之下,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弦月是真的打算再行孤身刺杀之事,她通知大家进京时决然的口吻,根本不是什么放弃与三山班对峙,而是下定决心要入棠国。

  拦得住吗?

  拦不住吧。

  倏忽间,唱腔急转直下,嘈嘈切切,如疾风拂掠松峦,琅琅凿凿,似浪涛激越石山,恰到了《御淮》这一出。

  “喂。”

  一道声音自耳畔响起,弦桐一怔,唱到一半的戏断了开来。

  “唔?”他转过头,望向弦月的清澈目光里漾满茫然。

  “换一个,换一个,”弦月未察觉到弦桐的异常,只是皱着眉道:“大半夜的,天还这么冷,唱点喜庆舒缓的,这金鼓之声不应景。”

  “哦。”弦桐从善如流,他理理思绪,换了一出《甘露寺》。

  ……

  曲声婉转间,不觉已是天明。

  夜空尽头晨曦微露,天边清晰可见的一线橘色正渐渐漫过藏青色的天际。

  唱了整整一宿的弦桐终于显出些许疲态,他的嗓子虽不会哑,身体也不见累,但弦月就是觉得他体力有所不济,大概是挑不出什么合适的选段了吧,弦班主不无不良的暗暗揣测。

  “班主,要回房歇息一会儿吗?”弦桐看她倚靠在自己身侧似是在走神,便轻声问道。

  “嗯。”弦月怔愣着揉揉眼,是有些困了。

  “回去睡吧。”弦桐撑着她的手臂将她从门槛上扶起,又紧了紧那件披在她身上的自己的外衫,衣襕处已被露水沾湿,“等你醒了,我们便离开芜城。”他道。

  弦月未答,恍惚着点了点头。

  弦桐搀着弦月往院门口慢悠悠走着,还没等越过院门跨过石阶,便听得院外响起一道清脆的喊声。

  “班主!”

  定睛看去,来人却是小白,她边往两人所在之处疾奔,手里还边晃着一张白晃晃的纸片。

  第17章 驻云飞

  “什么事?”弦月看着眼前因为跑的急了一些而喘息不止的小白,疑惑道。

  “班主,有您的一封信。”小白稍稍喘匀气,边说着边将手上拿着的那张纸片递给弦月。

  “信?”弦月思忖着自己谁也不认识,哪里会有什么人给她写信,只是这想法仅仅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旋即,她便伸手接过了那一张白纸,似是在询问小白又似是呢喃自语地道:“什么人送来的?”

  “啊?”小白刚从弦桐那里讨了杯茶,正牛饮呢,忽听弦月相问,她连忙把口中的茶水咽了下去,回道:“是个面色清冷淡漠的少年人,他把信给我后便走了。”

  “嗯。”小白说完时,弦月已将信读完,她回应一声,然后把信纸送到弦桐面前,“呐,你也看看。”

  “哦。”弦桐点头。

  信纸不大,四四方方的一小张,白色,摸上去略有些厚。他低头看到那上面只写了一行清秀的小字,瞧内容似是一处住址,又不是很确定。

  “这个地方……”弦月思索着,“好像是……”

  “夏时楼。”片刻,弦桐轻声道。

  “哦,对,夏时楼。”弦月一拍脑门,恍然道:“我说怎么总觉得有点眼熟呢。”

  思及此,她不由得哑然失笑,先前还是打着机锋的一段戏词,而今竟不耐烦的直接送来一个地址,这是把自己当做蠢货,瞧不出词中真意吗。

  “是褚逸的请帖。”弦桐笑道:“算起来,这已是他第四次请班主过去了。”话虽如此,他心底却是有些不安,没来由的便想起一出戏——刘玄德三顾茅庐。

  “四次?”近来接连为三山班之事所扰,精疲力竭的弦月自觉记性是大不如前,“有这么多吗?”她问。

  弦桐不答,只是浅笑着点点头。

  “要不……”她迟疑着,“去一趟?”

  尽管心中盘算着这事总是有些蹊跷,可她转念一想,自己已是一无所有,人家又能贪图什么呢。

  “班主……”弦桐下意识的就要去阻止,脑海里却忽的浮现起那日小酒楼中的种种画面,便话锋微微一转,柔声道:“那日班主酒醉,有些事大概记不清了。”

  “什么?”喝断片的弦月确实是不记得。

  “夏时楼的东主褚逸,请班主过楼一叙。”弦桐回想着那日褚逸说过的话,转述道:“是想与班主一道商议应对三山班之策,他似乎与三山班也有间隙。”

  “嗯。”听到这话,弦月反倒放下心来,对方有所图就好,就怕人家真是无欲无求只为日行一善,那样她就要仔细斟酌斟酌了。

  毕竟,此时此刻,如果确是有人愿意相助于她,她好像还真没什么理由拒绝。

  复仇大业在上,一切都好商量。

  “成罢。”

  弦月低喝一声,旋即便见她目光中露出坚毅之色。

  “小白,”她招呼一声,“别喝了,跟我回屋。”

  “啊?”小白愣。

  “挑件衣裳,再帮我梳洗一下,咱们去夏时楼。”不等小白反应过来,弦月已经推着她往门外走去。

  “对了,回头你也去找件衣裳,我正好补个觉。”

  精神气十足的声音带着笑意从外遥遥传来,留在原地无人理睬的弦桐便只能望着这两人出了院门后渐行渐远的模糊背影,不知所措。

  木头做的心好像突然软了一小块,然后便被冰冷坚硬的胸腔硌得生疼。

  ……

  夏时楼。

  这个地方弦月倒还是有几分印象,与城里其他戏楼相比,规模中等偏上。三层的小楼,内里一面是戏台,另对着三面的看台。装潢也是简单朴素,无甚特别之处。唯一与众不同的是,戏台之下竟有一方鱼池。因着已是入冬,此时池里并无鱼水。但弦月能想象得出,待到盛夏时节,台上水袖飞舞,台下锦鲤鱼跃,碧色莲叶间,粼粼水波倒影着台上众生百相的朦胧轮廓,该是怎样一副奇异景致。

  不过嘛……

  离开前厅以后,弦月张罗着小白帮忙收拾好自己,然后又睡了一会儿。直到过了正午,养足了精神,这才叫上同样梳洗过一番的小白。两个人一边聊着闲话逛街散心,一边缓缓朝夏时楼所在的方向行去。

  这夏时楼离的倒不算太远,两人溜达过来的时候日头不过刚刚向西偏了偏。戏楼不比茶楼酒肆,越是饭点前后人便是越多。戏楼的午后向来是见不到几个人影的,此时的听众们要么还在上工,要么就是在家里午睡;而伶人们,勤奋点的怕是正在练功,慵懒些的兴许还未起床;至于那些掌柜家的小学徒,估计师娘早上委派下的杂活到现在还没干利索呢。总之,各人自有各人事,却独独没有像此刻的弦月和小白这般——抬腿就往戏楼里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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