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耶非耶?化为蝴蝶_月重轮【完结+番外】(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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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劝清宛不必如此悲观,顺便拿出早年斫的琴为她奏了曲《凤囚凰》,不料清宛对司马相如的人品不是很赞同,对我吟了首《白头吟》,顺便讲了十多个负心汉被雷劈死的故事。

  她的故事听得我心惊胆战,我的琴音听得她昏昏欲睡。

  我以为自己的琴艺实在无可指摘,清宛之所以无法领略到琴音之妙,完全是因为早年斫的琴实在不好。清宛于是为我将她父亲收藏在库房中落灰的好琴窃了来。

  我便用自己的好指法,在那张好琴上弹了首好曲子,一曲终了,发现清宛已是睡得熟透,恰如悬在枝头的红果子,可以摘下来吃了。

  后来,只要我们有了争执,我便威胁清宛自己琴兴大发,需要奏上一曲。

  “还不及兽性大发呢。”她总是轻叹一声,再懒得计较。

  “为我谱一首曲子。”可有一天,她竟撑着听完三首曲子,然后对我说。

  “那太难了。”我大为惶恐,以为能唬住清宛的一大杀器就此没了,然后摇头,光是学一首曲子都要很久,谱一首曲子不知得煎熬到何年何月。

  “你可以慢慢来,只谱一首曲子。哪怕你谱到八十岁,我会等着你。”

  我只好答应,开始谱一首曲子。谱曲时,心里全是她的笑颜,不想她时,她就在我面前。

  谱一首好曲子,于我而言,比斫一张好琴要难多了。曲子谱得断断续续又不慌不忙。她也开始学琴,一面说着古琴实在难学易忘不中听,一面为了学琴,将自己漂亮的指甲用醋熏厚。

  我不明白清宛为何忽然对琴有了热忱,常常取笑她是在附庸风雅。

  “我们的手,都变得很难看。”她对于我的取笑满不在乎,将一双温软柔腻的手与我相握。我忽然想起那个戴着恶鬼面具的贵族男子,想起他那双修长白皙、比女人还美的手。是那双手将我与清宛推在了一起。

  梅花开时,清宛已经能够弹奏一首完整的乐曲。我时常倚在她家墙外,嗅着梅花香气,听她在庭中鼓琴,听着她断断续续,还很生涩的琴音。雪落满我的肩头。

  很多年以后,在塞北收到她书信,搜肠刮肚寻出句诗经来回信时,我忽然明白,清宛并不是恋上了琴音,她只是愿意在成为我妻子时,也成为我的知音。

  那时,我的手指已经被削掉三根,永远不可能再奏出一曲《凤求凰》。

  ☆、救

  为琴身上第四次灰胎时,已是又一个春日。我们在这春日里开始考虑一生一世。

  清宛的父亲其实是个趋炎附势,喜好名利之徒。他的真正嘴脸我在父亲弃官离家之后就已看得通透。那时,我想不到自己有一日竟需要费心求娶他女儿。以他的品性与我家如今的境况,我建议清宛与我私奔。

  可清宛以为,我们不必奔逃,逃了也找不到容身之处。她对我说,十五那一天,到她家去送完酒之后先不要离开,就站在梅树之下。

  如今我站在梅树下,已经很久。太阳毒辣,我庆幸头顶的枝叶如此繁茂。有人在窥视我,也已经很久。我偷偷认出他是那一日用二十贯钱买走“大将军”的华服老者。他出现在这里,恐怕不是许府的亲戚就是故交。

  至于他的眼神,实在奇特,三分挑剔,三分嫌弃,嫌弃之中又夹杂着一分担忧。我不由担心起“大将军”的境遇来。

  老头子终于走到我跟前来,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缺了门牙的慈祥笑容。“我认得你,你是那善斗鸡的竖子。”

  “多日不见,您老可好?”

  “我老人家好得很,“大将军”也好。”

  “那就好,外头太热,您还是回屋檐下坐着好。”

  “不用,我老人家身子硬朗。还晓得尊老,倒是不错。其实斗鸡时我就看出来了,你是个好儿郎,有那么一丁点我女婿当年的风范——”他原本说得高兴,笑得满脸褶子,却突然变了脸色捂住嘴。

  “您怎么了?”

  “无妨,无妨,差点又是个大不敬。”老头摆摆手,似乎惊魂未定,又一连使劲咳嗽几声,将气捋平,“年轻人,你可娶了妻室?”

  “没,没有,我还年轻呢。”我连忙道。

  “那敢情好,我老人家瞧你还好,给你做门亲。”

  “这不敢劳烦您老人家。”

  “这都不敢,能成什么气候。你分明是怕我给你做的亲不好,告诉你小子,这是怕错了。这许家的女儿,从头到脚,可没一点配你不上,是你小子大大高攀了。”

  我一听之下真受到了惊吓,急忙向那老人小心翼翼询问:“您说的,难道就是这户人家,就是许府的女儿?”

  老人满脸傲踞地点头,嘴边的白胡子快要翘到天上去,在我眼里,他简直成了个老神仙。

  “您做的这门亲,果然很好,晚辈劳烦您老人家了。”我急忙连连作揖,生怕他改了主意。

  “这是自然。”他终于一捋胡子,心满意足。

  “只不知晚辈何德何能,入了您老法眼。也不知您与这许府有何瓜葛,怎么就能平白让人家把女儿嫁我。”

  “有何不可,我一大把年纪了,是他们长辈。再说,许劲这竖子,无才无德,若不是沾了我老人家的光,能有何官爵?恐怕只好与小财主去做佣耕。”

  听见他直呼清宛父亲姓名,我诧异之余又觉痛快,同时隐约猜到了这老者身份,忙恭恭敬敬问道:“敢问阁下可是平恩候?”

  “哟,瞧出来啦。年轻人眼睛就是好使。”

  “小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君候恕罪。”

  “不必拘礼,说了这么半天,我倒还不知你名姓。”

  “在下霍羽,字为仪。”我连忙答道,暗笑这平恩候糊涂,连人名姓也不知就急着做媒。

  “你姓霍。”他脸上的笑意立时敛住。

  我一时楞住,随即想起先皇后被霍氏毒杀的故事,而平恩侯为先皇后之父,自然会对霍氏怀有莫大仇怨。又想起父亲官场失意,终至远走就是因为姓霍,哪怕我家与霍氏其实并非同宗,并无纠葛,立马身子发寒,如坠冰窟。却仍是心有不甘,涩声回道:“天下姓霍的人很多。”

  “是,天下姓霍的是很多,陛下不能诛尽。”他仍是脸色铁青,在庭中来回疾走,终于还是顿足长叹:“罢了,罢了,这么多姓霍的,也不能一一计较过去,你过来——”

  我满心不安地走到他跟前去,他先仔细查看我的脊背四肢,又查看五官,最后命我张嘴,细细看了牙口,数了牙齿,伯乐相马怕也未必这般仔细繁琐。

  “不错”,最后他青筋纵横的老手往我肩上一拍,“难怪那小鬼头瞧上你。”

  “也不妨将实话说了,你这竖子斗鸡走马,不学无术,又姓霍不信刘,凭什么入我老人家法眼。还不是我那大侄孙女眼巴巴来求我,说什么,叔公,您可瞧好了,明天站在梅树下那个穿麻衣的男子,我只嫁给他。一个女儿家,也不嫌害臊。偏生我看着她长大,越看越像我那早亡的女儿。日后你这竖子若是负了她,哪怕我死了,也要从坟里爬出来,打断你狗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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