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丞相在官场多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若非等闲之辈,岂能混在这个位置上?他长叹一声,说道:“老夫身为丞相,虽是心中怀疑这事大有蹊跷,可无凭无据,怎敢开口?”
楚芷暮沉吟片刻,道:“岳父与太子太傅一向谈得拢,太傅大人是太子师父,不如请他到府上商议此事?”
皇上平白多出了个亲儿子,太子殿下便多了个抢皇位的兄弟,岂能不起事端?
孟丞相伸手在东方一揖,道:“大唐皇权傍落,外戚干政,老夫身为大唐丞相,自当为李氏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老夫对朝庭忠心耿耿,太子将来是一国之君,老夫忠于皇上,也自当忠于太子,若是太子位有所变故,只怕天下大乱,这是老夫万万不想看见的。”
只听楚芷暮问道:“太子殿下早已是储君,难道还会被废?”话到这里,楚芷暮不敢说下去,他小心地瞧了一眼岳父。
孟丞相哼了一声,说道:“所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世事无常啊,前朝中宗不是被则天皇帝两次废黜么?”
说罢,孟丞相又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不悦之色,说道:“芷暮,你要知道,官场勾心斗角,哪有真正的朋友?太傅与老夫同朝共事,他毕竟是太子师父,此事关系到太子将来的皇位,你说他能和老夫同一条心么?”
楚芷暮心有不甘,抬头望向孟丞相。只觉孟丞相目光如炬,直射向自己,仿似要看清自己内心一般,心头不由一阵发怵,只得低下头去。
孟丞相却不言语,半晌才缓缓说道:“芷暮,为何你对此事如此关心?”
楚芷暮不敢抬头,低声道:“小婿拿朝廷俸禄,想着报效朝庭,不忍看有百姓无辜枉死!”
天下冤案错案何其多也,还差多死这几人?孟丞相冷哼一声,并不答话,楚芷暮见岳父要袖手旁观,心中大急,盘算一番,硬着头皮开口道:“岳父向来教导小婿,做人须刚正不阿——”
话没说完,孟丞相抬手打断话头,冷冷说道:“关乎皇上龙脉,即是国事,也是皇上家事,你我身为臣子,做好分内之事便了,休得管那么多!”
说罢他挥手,重新拿起案头书卷,说道:“晚了,你且回去安歇罢,明日还要上朝!”
楚芷暮无可奈何,只得应诺一声,怏怏退了出去。
楚芷暮回到卧房,孟贤便迎了上来,刚叫了声:“芷暮!”楚芷暮便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道:“我今日累了,先睡了!”
说罢他也无心梳洗,只除去靴子便倒在床上。孟贤见他如此,也不说话,在屋内伫立片刻,便转身去了父亲书房。
孟丞相正欲回房休息,却见女儿进来,笑道:“贤儿这么晚,还没歇息么?”
孟贤向父亲行礼问安,从袖中取出一只手镯,道:“父亲瞧瞧,这镯子可有什么来头?”
孟丞相接过手镯,只瞧一眼,脸色大变,问道:“你从何处得来?”
原来楚芷暮见岳父时一时大意,将手镯留在书房之中,孟贤到书房发现此物,她拿手镯细细端详,只觉这手镯虽是木质,却沉甸甸的,细细一瞧,竟发现上面雕了一龙一风,不由大吃一惊,她本聪慧,将这些日子丈夫举动细细一想,便猜出七八分来。
她见父亲脸色大变,自然不敢有所隐瞒,当下将手镯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最后问道:“父亲见过这手镯?”
孟丞相点点头,道:“当年为父在荆州做刺史,皇上选女入宫,我便将陈贵妃寻来献给皇上,皇上果然对她一见倾心,令我四处寻匠人,花了一年光景才制出这只迦楠木龙凤呈祥手镯来!”
孟贤惊诧地怔了一怔,才道:“想不到陈贵妃与咱们家竟大有渊源!”
孟丞相也微微点头,叹道:“说来陈贵妃于我有恩,为父正是从那次以后才平步青云!”
他从未对女儿讲过此事,孟贤在心中转了一转,只听孟丞相续道:“她二十年前失踪之时,人人说她与男子私奔,我当时十分担心会牵连于我,可没想到皇上仍对我委以重任,一直做到盐梅之位,可见皇上对贵妃之爱,当世无双啊!”
孟贤又怔了一怔,道:“爹爹常教育女儿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爹爹恩人的女儿有难,女儿恳请爹爹救她!”
孟丞相点头道:“不错,当年老夫曾犯了小错,本该罪降三级,多亏陈贵妃在一旁劝解,皇上竟一笑而过,老夫每每念起此事,心中惭愧啊!”
孟贤点头道:“如今爹爹有机会报恩,咱们使皇上与自己女儿相认,爹爹日后也可心安理得了。”
孟丞相叹了一口气,道:“话虽如此,不过孟贤,为何那叫吴越的女子会将这镯子送给芷暮?”
孟贤不语,低下头去,只觉心中伤心难过,这半年来,在旁人眼中,芷暮与自己相敬如宾,恩恩爱爱,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丈夫每晚睡在身边,辗转反侧,心中想的是何人,自己如何不知。即便是与自己耳鬓厮磨,行那夫妻之事,也不过尽夫君职责,敷衍了事。
见女儿低头不语,孟丞相道:“前朝皇后为了对付萧淑妃,将武媚娘从寺中接回宫中,却被武媚娘设计陷害而死,女儿啊,做人不可有歹心,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若是救了一条狼,后果不堪设想啊。”
孟贤低低答道:“女儿知道。”
孟丞相听着窗外急风骤雨,道:“这是皇上的家事,咱们旁人不便干涉。”
孟贤俯身下去,对父亲行了个大礼,说道:“女儿从小没了母亲,父亲将我姐妹二人拉扯长大,孟贤从小感激父亲、敬重父亲,对父亲不敢有半点违拗,今日便算女儿求父亲!”
孟丞相蹙眉道:“为父的话你不打算听吗?”
孟贤摇摇头,说道:“父亲,女儿幼时您便教导我,夺城攻心为上,女儿是爹爹的女儿,女儿愿意赌上一把。”
陈贵妃孩儿与自己孩儿相较,孰轻孰重?孟丞相心思略一转,便已有了计较,他将脸一沉,挥手道:“为父累了,要休息去了!”
说罢他衣袍一挥,自己回房而去,心中直想到:“真是妇人之仁!”
孟贤只得怏怏回房,见丈夫仍是面壁而卧,便轻声唤道:“夫君!”
楚芷暮虽已闭上眼,可哪里睡得着,他感到孟贤轻轻坐到榻边,所幸佯做已入寐状,并不搭理她,却听见孟贤问道:“夫君心烦意乱,可是为这手镯主人么?”
一听到手镯二字,楚芷暮心头一惊,忙睁开眼,果然看见那只龙凤呈祥手镯,他翻身坐起,又是吃惊又是惭愧,道:“孟贤你——”
孟贤微微一笑,道:“孟贤虽与吴越姑娘不熟,却见她待人行事,极是妥帖,想来她虽出自青楼,却冰清玉洁,出淤泥而不染!”
楚芷暮怅然苦笑道:“那又怎么样,也许明日她便会被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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