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死囚犯披散的头发遮住了面颊,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围观的百姓在纷纷议论——
“可惜,可惜将军!”
“可惜什么,谋反啊!”
“瞧他一身正气,怎知不是屈打成招呢?”
“你又哪里看出他一身正气?”
“背影,此人背影亦是顶天立地之势!”
行刑队伍已经过去了,玉醐盯着那死囚的背影,冬日暖阳,光柱如射,笼着他模模糊糊,却何其伟岸……玉醐只觉旁边那些人的话如同扣在一口锅里,嘤嘤嗡嗡,听不清什么,周身百脉血往一处聚合,鼓胀得她快迸裂,囚车渐行渐远,她的心也给拉扯得脱离了这副躯壳,再也容不得考虑其他,拼劲全力的推开前头的围观者,向囚车冲了过去。
百姓哗然,猜度她是死囚的家属,经受不住死别的打击,这才发疯一般的横冲直撞的,于是一阵骚乱。
押着囚车的兵丁调转方向横出刀枪拦下她。
最前头的刑部尚书上官盾已经听见这里的动静,回问:“发生什么事?”
而此时玉醐已经发现那死囚并不是巴毅,虽然仍旧看不清他的容貌,但他虽也伟岸,却无巴毅的翛然风度,虚惊一场,她长长的出口气,待想转身,兵丁却扭住了她,因为此举她被误认为是想劫囚车,兵丁扭住她就带到上官盾面前。
“是你!”
上官盾意外的看着玉醐,虽然玉醐同儿子上官彧定过亲,但起初上官盾并不认识玉醐,之后随着康熙出巡蒙江,圣驾驻跸玉家,上官盾也就认识了玉醐,不想在这种场合见面。
“上官大人。”
玉醐神情淡漠,双手被反剪于后,动弹不得,也还是礼节性的回复了一声。
“玉小姐不是在宫中么?”
上官盾当然不知玉醐如何离宫回家的事。
“是。”
玉醐也不便告诉他自己如何离宫回家的事,只能简单回答。
“来人,送玉小姐回宫。”
上官盾显然不信玉醐一介女流会劫囚车,更因为他深知玉醐既然是宫中女医,身份特殊,不是自己能审能断的。
“我……”
玉醐想解释什么,兵丁已经架起她走了,行刑需要赶时辰,错过时辰就不能行刑,所以耽搁不得。
玉醐就百口莫辩的给直接送回了宫中,禀报到康熙跟前,事件的过程描述为玉醐想劫囚车。
康熙正于南书房同周孔孟等大臣议政,李连运将玉醐给送回宫的事告诉他之后,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西洋自鸣钟,淡淡道:“这时辰了,朕得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了,行了你们都散了吧。”
周孔孟等大臣便做礼告退。
康熙这才对李连运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也知道玉醐冻伤给送回了家,虽然猜测小女子有欺诈的嫌疑,但是太皇太后下的懿旨,他不好有异议,正想让人往玉家一探究竟呢,玉醐却给送了回来。
李连运道:“奴才也是摸不着头脑,说是玉姑娘想劫囚车,今儿不是那个妄称卷帘将军的反贼沙惊天行刑的日子么,可是没听说玉姑娘同沙贼认识,奴才想,差不多就是个误会。”
即使是误会,也差不多是玉醐误会今儿要杀的是巴毅,康熙心底暗沉,仿佛密不透光一般的压抑,呼吸都不顺畅了,缓口气问:“人呢?”
李连运垂头:“已经送回了慈宁宫,这会子,怕是太皇太后在问话呢。”
康熙深知他为何用了个“怕是”,怕的当然是太皇太后再为难玉醐,因为太皇太后的责罚,玉醐才会冻伤,康熙道:“朕让你给太皇太后准备的百花糕呢?”
李连运看了眼旁边的小太监手中的食盒:“早准备下了,此时不凉不热,刚刚好。”
康熙起身:“去慈宁宫。”
正文 238章 是喜是悲
慈宁宫帘幕低垂,更显得幽深肃穆。
有品秩的嫔妃都在,除了身子抱恙的佟贵妃,皆端然而站,人老了畏寒,打第一场雪起,太皇太后许久没有出房门了,难得今个天气好,于是饭后在庭中散步,只一会子工夫,受了凉气,打了个喷嚏,于是惊动了太医,也惊动了各宫的主子,经太医把脉,并无大碍,喝了碗红枣姜汤驱驱寒气也就罢了。
玉醐给送回了慈宁宫,虽是女医,太皇太后却执意不肯要她把脉,宁可让折腾一干太医,唯有苏麻喇姑明白,太皇太后之所以不用玉醐给她把脉,是根本没当玉醐是个医者,仅仅为慈宁宫一个普通的宫女而已。
太皇太后无恙,太医告退,佟贵妃也遣散了那些嫔妃,只留下宜嫔,看太皇太后对再次犯罪的玉醐如何料理。
当街劫囚车,罪名虽然没成立,必然是闹得沸沸扬扬,太皇太后气得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玉醐,冷笑:“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玉醐本能的替自己辩解:“老佛爷容禀,是场误会。”
太皇太后嗤了声:“误会什么?你有没有当街拦截囚车?”
玉醐坦言:“有,但奴才以为那个死囚是……”
太皇太后倚着猩红毡的大靠背,差点将手中的手炉抛过来,克制着怒气道:“你以为那个什么卷帘将军是巴毅?纵使是巴毅,你就该拦截囚车吗?”
玉醐自察有些冲动,可是已经发生的事,追悔无用,道:“奴才与瓜尔佳将军认识,倘或真的是他,难道不该相送一程吗?”
宫里规矩,主子问话,奴才只管答“是”或者“不是”,她竟然敢反问,太皇太后怒不可遏,厉声喝道:“说,你到底同巴毅是怎么回事?”
刚迈进门槛的康熙都给吓了一跳,听里头突然安静下来,仿佛风雨欲来之前的闷热空气,他脚步一滞,驻足不动,李连运心里祈祷着,半晌才听玉醐小声道:“奴才请太皇太后赐婚。”
这话太过突兀,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太皇太后更是住,直直的看着玉醐,仿佛没听清楚似的问:“你说什么?”
玉醐一个头磕在地上:“奴才请太皇太后赐婚,将奴才许给瓜尔佳将军为妻,他是罪犯,我是奴才,我们刚好般配。”
康熙已经抬腿走了进来,宫女太监们跪伏了一地,佟贵妃同宜嫔也各自见礼,大家都给玉醐的话震惊,没防备圣驾到了,更何况康熙没让人进来通禀。
太皇太后怔愣不知所措的时候,康熙走近她,先问了安好,再回头看着玉醐道:“当街拦截囚车,朕已经知道是一场误会,你跪安吧。”
本想就此将玉醐的请求敷衍过去,玉醐却跪着不起,重复:“奴才请太皇太后、皇上赐婚,将奴才许给瓜尔佳将军为妻,他是罪犯,我是奴才,我们该做夫妻。”
康熙的身侧放着一个铜鼎,里面燃着上好的白炭,那炭中掺杂了香料,热浪拂拂由细密的孔隙而来,康熙顿觉燥热,掀下头上的水獭帽子,抹了抹油光锃亮的额头,一套动作之后,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漠然看了眼玉醐,道:“瓜尔佳巴毅谋反一案,业已审清,玉佩并非其物,而是有人存心嫁祸,所以他已经无罪释放了,只不过他虽然没有谋反之罪,却有自身不察之罪,堂堂武将军,竟然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的将罪证之物放到枕头底下,所以他不宜再做吉林将军,朕已经下旨黜免了他的吉林将军之职,降为御前一等侍卫。”
52书库推荐浏览: 佛佛